第章胡饼紫宸殿的温室殿,齐高宗单独召见了二皇子崔瑢。杨柳风裁剪的小山眉凝聚着巫山云,杏花雨浸润的丹凤眼流溢出沧海水,桃木簪束发,竹青色袖袍,仿佛离开了江南,生出淡淡春愁。齐高宗搁下朱笔,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比南风馆的小倌生得更好看的便宜儿子。人道是南阳翠玉,实则是树化璞玉,似玉而非玉,似木而非木。用得好,温润腻手,用得不好,引火烧身。“老二,那新建伯府的郭大小姐,诬告你为了救小玉匠而杀周公公,着实可恶。朕打算,将抄家新建伯府之事交给你来办理,狠狠地出口恶气。”
齐高宗笑道,收敛威严霸气,展露慈父情怀。“父皇,公道自在人心,儿臣不觉得委屈。儿臣认为,抄家新建伯府这等大事,儿臣要备考春闱,恐怕办不好。”
崔瑢淡然一笑。“老二,尽信书不如无书。你日后是要进入六部,辅佐老大打理大齐江山的。书读得太多,脑袋可能就不灵光,只能去翰林院或者御史台混日子。”
齐高宗语重心长地叹道。“父皇,儿臣害怕办砸了,惹火上身。”
崔瑢低声道。“朕决定了,没得改。”
齐高宗恼道,挥挥手示意崔瑢退下。出了紫宸殿,崔瑢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温雅模样,饶是见惯了牛鬼蛇神的冯公公,也瞧不出崔瑢的情绪。越是好看的男人,越是深不可测呀。“爷,燕燕县主想替郭小姐求情,约你在熙春楼相见。”
小厮阿凡在崔瑢踏上马车之前悄声道。崔瑢没有出声,直接扯了车帘入内。马车轱辘转动,崔瑢扶着额头,说不出的失望。他天真地以为,父皇头次单独召见,至少会闲话家常几句,安抚他锒铛入狱的委屈。未意料到,将得罪人的抄家活计扔给他,不论他是否办得好,都要背上报复的恶名。“阿凡,去璞玉记。”
崔瑢的语调轻不可闻。阿凡早就惦记着璞玉记,欣喜地吆喝一声。“先去楼外楼。楼外楼近来请了西域大厨,推出毕罗,颇受追捧,菊生必定喜欢。”
崔瑢想起菊生,胸口的烦闷感一点点沉淀到心房,嘴角浮起温柔笑意。一炷香后,马车照例停留在长春巷口。崔瑢拎着竹篾髹漆描金三撞八棱形食盒,沿路上发现新开一家卖芝麻油胡饼的,点了菊生爱吃的古楼子款式。古楼子是一种肉馅胡饼。崔瑢多添了银两,要求在原有的一斤羊肉基础上,再加两斤羊肉,保证菊生吃肉吃得欢脱。巨大胡饼放足羊肉馅料,夹层还撒上胡椒、豆豉等作料,表面涂了油脂,送入绿釉陶烤炉里,待羊肉半熟,当即严实包裹住四溢的荤香味。刚到璞玉记,小馋虫果然直奔古楼子。那砸吧砸吧起来的脆响,瞧得崔瑢眉开眼笑。“崔公子,这古楼子比我平时吃的羊肉馅料多上一倍。”
菊生抱着比她的脸蛋还大的古楼子,幸福得眯起水杏眸子。“菊生,慢点吃。”
崔瑢浅笑道,打开食盒。食盒里,蟹黄毕罗、天花毕罗、樱桃毕罗拼装成圆形,满足多种口味。尤其是蟹黄毕罗,红艳艳的带仔大螃蟹,取出肥嫩嫩的蟹黄,加上鸡蛋鸭蛋蒸熟,铺上薄薄的肉片,淋了调料,裹着细面,可谓色香味俱全。阿瑛好想赶走这个碍眼的小白脸,同菊生一起吃得快活。“崔公子,你今日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待会儿我还要跟着况大人,上刘侍郎府盘问嫌疑犯呢。”
菊生见状,放下半张古楼子,依次品尝了蟹黄毕罗、天花毕罗、樱桃毕罗,给阿瑛留足吃食,便开始板起小脸,语调酸溜溜,下了逐客令。这是记恨刘碧燕在大理寺为了帮崔瑢洗脱冤屈而出卖郭雨珊之事。如今,民间流传了病娇县主为爱众叛亲离的话本子。“菊生,父皇命我抄家新建伯府。”
崔瑢轻叹道。“崔公子,这是好事,带上我吧。”
菊生笑道,眸光明亮。“好事?菊生,你不怕背负上报复的恶名吗?”
崔瑢浅浅一笑,忍不住探出素手,替菊生擦拭嘴角残留的油渍。这般行云流水的动作,教阿瑛怀疑,小白脸又在使用美人计,绘一幅泼墨山水画。“崔公子,这不是报复的好机会吗?如果不是那个假扮崔公子的贼人出手,我现在就要以泪洗面,只能暂时关闭了璞玉记,去江南散心了。”
菊生想起郭雨珊,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一番。崔瑢瞧见菊生恨不得手撕郭雨珊的小模样,终于释怀。为了菊生,承担一次恶名,他心甘情愿。“菊生,你有空同我一起抄家吗?你刚刚不是说,要跟着况大人,上刘侍郎府盘问嫌疑犯。”
崔瑢不依不饶地打趣道。凑巧,说况廷风,况廷风就到,并排同行的还有陆琚。“菊生,胡饼热气重,少吃。”
陆琚扫过被吃了大半的古楼子、没怎么动筷子的毕罗,暗自记下菊生不喜吃毕罗的食性,脱口而出的却是略带严肃的劝诫。陆琚哪里知道,菊生爱极了毕罗。只是,阿瑛也爱吃毕罗,她这些时日没有接玉俑蛋子,和况廷风忙进忙出,感觉对不住阿瑛,才要努力讨好。“老师,学生谨遵教诲。”
菊生老老实实作揖道。哎,况大人过来,干嘛带上老师,害得她又挨训了。“菊生,不是说好同我一起抄家,去晚了就赶不上热闹场面。”
崔瑢笑道,小山眉凝聚着点点春光,丹凤眼流溢出缥缈山雾,还含情脉脉地望着菊生,教她不争气地捂脸害羞。陆琚就见不得崔瑢发骚的表情,船娘生的皇子难道天生擅长勾引人么。他重重地咳嗽一声,准备了长篇大论,教训菊生不能贪图美色。可惜,菊生色迷心窍,将没吃完的古楼子塞给况廷风,就拽着崔瑢跑腿就跑,看得况廷风边咬着古楼子边不厚道地大笑。跑呀跑,后边的老师会打手板,菊生跑得气喘吁吁。直至上了马车,菊生都不敢打起帘子张望,“菊生,我饿。”
崔瑢忽而委屈兮兮地嘟囔道。菊生愣住片刻,多亏平时看了话本子,方明白过来,崔公子这是吃飞醋呢,因为她将没吃完的古楼子塞给况大人了。思及此,菊生搂住崔瑢的脖颈,认真地吮吸崔瑢的唇瓣。阿瑛说,接吻就跟吃东西一样,要动动嘴皮子、伸伸小舌头。她自以为技术不差,崔公子这次大概不会喊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