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普出使雁门关,豪迈中透着讨好妥协的味道,曹延恭来到白马银枪团,却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脾气,几乎就是指着高行周的鼻子让他投降!
白马银枪团诸将看得无比恚怒,高怀德更是忍不住从幕后跳出来,破口骂道:“若不是看在当初曾一路同行的份上,今天就一刀斩下你的级!”
曹延恭一个愕然,看看高怀德不就是当日“护送”辽使的那个“小兵”么?呵呵一笑,道:“我当日就觉得你不是等闲人物,果然是有跟脚的。看在一场相交,我好意奉劝一句,早早弃暗投明吧。你们白马银枪团也算中原屈指可数的好汉,我家元帅最是重英雄,识英雄,只要你们真心投靠,元帅必定重用,不会见外的。漠北虽然平定,东胡还有几千里土地在契丹人手里呢,早点投靠过来,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咱们都是汉人,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什么英雄,一起出去打番邦才是真汉子!”
他这番话是对高怀德说的,不似之前对高行周般咄咄逼人,语气有所转缓,尤其是那句“打自己人不算英雄、打番邦才是好汉”倒是说的高怀德心中一动。
高怀德与军中的宿将们都不同,毕竟是不到十八岁的少年郎,正是满怀梦想与激情的年纪,一身武艺也没处使去,虽然最近从父出征,来到燕代之地,但打的不是盘踞燕云的契丹,却去打长城之外的天策,正如曹延恭那句“自己人打自己人”,终究不觉得带劲。不过真要高怀德听了这两句话就转投他主,却也没这个可能。
高行周却是立场坚定,之前曹延恭放肆无礼他也不怒,这时更不为其言辞所动,挥手道:“契丹卖我,使得你们诈取了云州,但凭你们那点兵马就要拦住我高行周,却是做梦!你回去告诉曹元忠,我将兵临城下!谁是好汉,到时候城下一决吧!”
曹延恭心道:“这人也是一条汉子,放在石敬瑭麾下有些可惜了。”便不再多说,高行周命高怀德送出寨门,一路上曹延恭问了高怀德姓名,临走前道:“高老弟人才出众,但石晋朝廷未必有你们父子用武之地,将来若不如意时,可来天策军前找我,我替你引荐给天下名将。征漠北的杨鹰扬,破契丹的薛汗血,阵前无敌的石拔铁兽,还有我们威震海内的张元帅,我全都熟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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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怀德送走曹延恭后回来,觉得帐内氛围有些诡异,当前局势下。李彝殷在前,李彝秀在后,张迈可能会来,云州退路已断,又不知道薛复北上之后,上京那边战况如何。种种忧虑之下,诸将其实都有些内慌,齐问主将如何行止。
高行周道:“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天策素来狡诈,之前薛复装作要入晋北,结果却抽身北上,如今将张迈要北上的消息传得天下皆闻,我看多半就是假的!”
“若是张迈没来,那咱们干脆就杀进平安城去!”
高行周道:“不可!张迈虽不来,但平安城的实力也未可小觑。薛复虽然不在。可党项人割据夏州数十年,兵雄马壮,非吐谷浑之辈可比。正面较量虽然不怕,但我们后路被断,补给不继,无法长久作战的。还是且回晋北吧,等与东西两路大军会合,那时就什么都不怕了。”
当下传出命令。拔营东归。
他们西进时,党项步步退让。且战且退,这时要东归,李彝殷笑道:“兔子要回窟了!哼哼,真当我李彝殷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便派出游骑兵。日夜骚扰。高行周恐被尾袭,因此不敢快走,他白马银枪团号称万骑,只有三成左右是精锐部队,四成是普通部队。还有三成是征调来的民夫辅兵——古代军事阵容大多如此,号称二十万大军者,或实际人数只有十万,而十万人马里头,作战队伍一般不会过七成,而精锐所占比例更小。有数百雄兵为核心的军队就足以镇守一处边关,数千强军为核心的军队足以称雄一方,至若万乘大国如天策,如契丹,大动员起来可有百万之众,而真正的强军也不过数万人。冷兵器时代军马越多,征伐越远,辅兵所占比例越大,至于千里远征之军队,辅兵过一半的比比皆是,白马银枪团能维持这个比例,算是相当不错了。
无论辽晋,军队大都是将辅兵当作半个奴隶看,一般都是无偿服役,甚至是临时抓人驱遣。但天策则不然,自安西时代开始,就很注重对民夫、辅兵的训练,并在军营内部形成作战队伍与辅兵系统只是分工不同、级别不同的观念,征用辅兵也会支付足额粮饷,因此,天策的辅战队伍士气便与众不同,大多数又配备武器,于危急之时足以自保,经过训练的辅兵在战场上能挥工兵或者普通部队的作用,其中部分见过血的辅兵,又成为了作战部队甚至精锐部队的后备力量。
高行周前有李彝秀阻截道路,不测深浅,后有李彝殷尾随在后,日夜袭扰,因此不得不以千骑精锐开路,两千精骑断后,其它部队位于中央,向东缓缓而行,不得归。
这日眼看已经望到长城,夜里忽然有烟花在西面闪烁,跟着有点点烟花在荒野之中冒起,在暗黑的夜空之中炸开,隔着老远都能清楚看见,烟花点点,接力向东。
白马银枪团反应迅疾,不等主帅下令,马上有轻骑向最近的烟花窜起处奔去,但到了那里只剩下烟花燃放的遗迹,原本潜伏的人已经溜走了。
高行周与天策作战已有一段时间,对敌手的行事模式有了一定的了结,知道这必定是对方在通传消息,而且那些人潜藏得这般隐秘,这时却冒着暴露的危险燃放烟花,显然传递的必是一个很重要的讯息,但究竟是什么事情呢?这个时候的高行周还不知道——如果他能知道,那他的情绪将不会是困惑,而是惶恐!
因为包括石重贵、杜重威和他高行周都不愿意相信的那个“谣言”,已经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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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燃放的这个白天,一支由党项族老率领敕勒川各部落族老所组成的欢迎队伍齐集于河口镇,在这里,他们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领袖——新一代的天可汗张迈!
虽然在遥远的中亚地区,张迈早已是比任何可汗都更加尊贵的存在,但直到去年,漠北与东北的大部分游牧部落都还并不承认他“天可汗”的称号。
但现在不同了!
尽管上京之战的战果还没有传到敕勒川,可光是去年的漠北大胜,就足以让赤缎血矛君临大漠南北!并代替耶律德光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可汗之王!
知道张迈要来,如今党项以及已经归唐的敕勒川各部,青壮年多在前方打仗,但听说张迈要来。各族马上将妇女组织起来,在河口镇张灯结彩,尽他们微薄的所有构建一个对他们来说已算盛大的欢迎仪式。
当地平线上出现那艘楼船,等候着的族老们便都兴奋而又敬畏地匍匐在地,没一个人敢抬头看一眼,唯恐会触犯那位横扫万里的王者。
但张迈并不在第一艘楼船上。那是开路的先锋,杨光远望见岸上密密麻麻尽是匍匐在地的牧民,感慨元帅威望远震之余也不禁有些自得,幸好他身边一个副将还保持清醒,规劝道:“这些人是来迎接元帅的,不是来迎接将军你的,若是任他们对着将军跪拜迎候,事情传出去,恐怕会给将军惹来猜忌。”
杨光远醒悟过来。赶紧派人通知岸上的族老们起身,然后便率领士兵上岸巡防、布点,做好后续军马登岸的准备。
河口镇位于金河与黄河交界处,这里是黄河的一个节点,按照后世的划分,恰好也是黄河中游与上游的分界点,河口镇往下,河沙渐多。水流渐变,河口镇往下则是沙少河清。半点也不“黄”。
而这里又是一个天然可供登岸的绝佳码头,来自河西的商人,第一时间就选了这里作为落脚点,不久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市集,取名河口镇。
平安城位于金河中游,船筏从这里转入金河可以一直划到平安城下。但在路上已经研究过敕勒川地理的张迈早已传来命令,决定在河口镇登岸,然后挥师向东与李彝殷会合,所以让李彝殷在河口镇准备好大量的马匹——敕勒川是一马平川之地,登岸后换马行走。半日就可以抵达李彝殷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