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进院子,好些提刑太监使分作两路,一路奔向西厢房,路奔向东边的厨房和柴屋。提刑太监的头儿领着一群提刑太监直奔北面正屋。
提刑太监的头儿奔到北屋门外倏地站住了。
跟着他的那群提刑太监也猛地刹住了脚步。
正屋的门洞开着,一把椅子摆在方桌前,椅子上端坐着海瑞。他的背后摆着那具白木棺材!
提刑太监的头儿紧紧地盯着坐在北屋正中的海瑞:“户部清吏司主事海瑞是吗?”
海瑞站了起来:“我就是。”
“锁了!”提刑太监的头儿低喝了一声。
两个提着脚镣手铐的提刑太监立刻奔了进去。海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环形的铁链先套住了海瑞的脖子,接着一紧,一把铜锁紧扣着脖子咔嚓一声锁上了。铁链的下端便是手铐,飞快地铐住了海瑞的双手,也咔嚓一声锁上了。
另一个提刑太监蹲了下去,先将一只环形脚镣套住了海瑞的左脚,再将另一只环形脚镣套住了海瑞的右脚,两只脚镣间的铁链相距不到五寸,还被一把大锁咔嚓一声也锁上了。
这一套脚镣手铸便是有名的“虎狼套”,在刑部和备省府县衙门本是用来对付江洋大盗的,无论何人,本事再大,上了这一套刑具便寸步难逃。可在提刑司和镇抚司却用它专锁拿皇上厌怒的官员,名称也改了,叫做“金步摇”:一是因为从头到脚全身都披满了锁链,每走一步都哨啷发响;二是因为手脚全铐在了一起,两只脚镣间被锁链牵着只能一步一步挪动,走起路来就像女人的金莲碎步,因而取此雅名。用意十分阴损,就是要侮辱那些清流自居的文官,如当年的“越中四谏”“绍兴七子”,上的都是这套刑具。
“带走!”提刑太监的头儿一声令下。两个提刑太监便去扯那锁链。
“慢着!”提刑太监的头儿连忙低喝,“一根汗毛也不要伤了他的,要查背景!”
“是。”两个提刑太监松下了锁链,让海瑞自己慢慢挪着向屋外走去。
“搜!细细地搜!”提刑太监的头儿又喝道。
其他太监蜂拥而人,几个奔人东卧房,几个奔人西书房,有几个直奔棺材,将棺材盖掀翻在地,竞连棺材都查了起来。
——那棺材内整齐地叠着海瑞那件六品官服和官服上摆着的那顶六品官帽。一个太监抓出了那顶官帽,另一个太监抓出了那件官服,两人同时一抖,什么也没有。
再向棺材里看去,已是空空如也。
海宅院门
有吩咐,押海瑞的提刑太监们不好动粗,只得耐着烦,跟着他,看他披着锁链慢慢移了出来,走到院门口时被高高的门槛挡住了。
那些提刑太监既不动粗也不帮他,心里恨着本是宫里大喜的日子,每人都应得到皇上的思赏,却因此人一锤子全给砸了,深更半夜还要来当此苦差,便一个个站在边上看着,要看他自己从门槛上爬过去。
海瑞从上锁那一刻起就没正眼看一下这些人,这时站在门槛前低眼只见火把照耀下身前身后都是劲装钉鞋的脚,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他迈过这道门槛。
“想过去吗?跪下来,爬过去!”一个提刑太监的声音在他身侧叫道。
海瑞浑若未闻,慢慢移转了身子,背向院门,抓住了铁链向门槛上坐了下去,然后抬起双脚移动身子把脚移向了门槛外,又抓住铁链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那些提刑太监们对望了一眼,倒是对他这招露出了些赏识。
海瑞看到了门边的囚车,挪移着径自向囚车走了过去。
提刑司的囚车都是密封的,只在车尾装了一扇门,这时门打开着,海瑞走到了囚车车尾的门边,站在那里。
这时有两个提刑太监来帮忙了,一边一个提起了他,将他送进了囚车。接着囚车门从外面哐嘡一声闭了,又咔嚓一声锁了。四个提刑太监押着囚车向胡同那头走去。
西苑司礼监值房外大院
灯笼火把又点满了大院,左提刑右镇抚,两司的头目们又都紧急召来了,单腿跪在院坪的两边。
陈洪昂首立在值房门口,赵贞吉低着头站在他的左边,司礼监另外三个秉笔太监
分站在他们两边。紧急召来协助办案的一个刑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则比他们低了一等,低头站在值房门石阶的下面。
天将明未明,一片死寂,只有火把在夜风中发出劈啪的爆花声。
陈洪偏又一直不吭声,也不知他在等着什么。其他人站着的跪着的更觉得这夜不知何时天明。
一阵脚步声踏碎了沉寂,那个带头抓海瑞的提刑太监奔进来了,直奔到陈洪面前跪下:“禀老祖宗,海瑞抓到诏狱了!”
“好!”陈洪这才开声了,望着那个提刑太监的头,“陪着赵大人这位英雄好汉,立刻去审那个英雄好汉!问的话,答的话,一个字也不许落下,给我都记好了!”
“是!”那个提刑太监的头儿站了起来,望向赵贞吉,“赵大人,请吧。”
赵贞吉阴沉着脸,跟着那个提刑太监走了出去。
陈洪这才开始发配众人:“听好了,朝廷出了谋逆大案!”
跪着的头都在一惊中抬了起来,全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