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惜如玉髓,因其本身携有无限的灵力,也更难生出灵智。
然而东泽却是那万中无一的特例。
因此,当初最初发现他的人,都不忍抹去他的意识。最终,他的师父们协商过后,决定以师徒的名义,教养东泽。
彼时,东泽还不明白他向来志同道合的师父们,为何会因为他的归属争执许久。而他后来孤身一人存于世间百年,才逐渐明白他们的目的。
可即便清楚师父们对他的动机不纯,东泽却无法遗忘师父们交代他的事情。
“我说先前为何他们会留着北斗星城之下这么大的灵矿不进行开采,原来竟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动过手了。”阮尤不合时宜地开口,将东泽从回忆之中毫不留情地拽了出来,“我说这些道修何时有如此自制力,竟然是如此。监守自盗,还装出这么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去教化这天地之物。”
“看样子他们对自己的教化能力没什么信心。”说到这里,阮尤笑了一声,“到了最后,甚至还要在你身上下死咒,将你绑死了,方能放心离去。”
“你看,你就连转世,也无法摆脱他们的钳制。”阮尤继续道,“枉费你舍弃了自己的玉髓之身,换了这么一副无用的躯壳,却还是无法逃脱死咒。”
东泽任由他说着,沉默不语。
他不是不知道阮尤的意图。阮尤与他不同,他不过是一闭眼一睁眼,便已过去千年,而阮尤却是实打实地度过了这千年时光。阮尤在阵道一途的本事不弱,千年时光,足够阮尤攻破北斗星城的防护阵法,去挖掘他埋藏了许久的秘密。
而如今阮尤将这些掌握的秘密一一道出,无非是想以此撼动他的心境,影响他渡心魔劫。
而他虽清楚阮尤的意图,却又无可奈何。眼下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体内的灵力之中,无暇分神。
灵力在经脉之中乱窜着,那些属于步惊川的灵力与属于东泽的灵力虽是出自同源,却并不能完全契合。二者相冲,竟是直接将东泽的身体作为了战场。
属于步惊川的灵力看似弱小,却又极为绵长,又因着是出自这副躯壳的缘故,竟是在这斗争之间落不了下风。而属于东泽的灵力虽强悍,然而因为东泽堪堪苏醒,未有余力能将其完全掌控,虽然强悍,却又不得章法。
然而若是再以这般混乱的境况持续下去……莫说这即将到来的劫雷,他恐怕就连眼前的阮尤也无法招架。
这样的认知叫东泽心中隐隐有些暴躁。阮尤的实力,无论是放在他的前世亦或是当下,都是不如他的。然而阮尤却能靠着那些诡谲的手法,在他跟前屡屡脱逃,甚至眼下阮尤得了助力与他的把柄,胆敢在他跟前挑衅。
东泽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阮尤本就是想靠着他思绪动荡,用这般拙劣的计策来引得他先自乱阵脚。
但是不得不承认,阮尤这方法,虽极为拙劣,却十分容易奏效。
眼下不光是心魔劫开始影响着他,心中的烦躁亦愈演愈烈。
他忽地一愣。前世他虽不是完全没有情绪,然而,却从未这般鲜明地感知到情绪的存在。
他前世时,总觉得自己与这方世界隔了一层纱。虽然他有清晰的认知,以及适当的情绪,然而,仅此而已。
前世之初,他的师父们还以为是他年纪尚小,还未通人性。然而,在师父们离开后,他独自在这世间周游百年,因而更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问题所在。
他的心中,仅通理,却未有情。
他有喜怒哀乐,然而那却都是师父们教他的,他不过是遵循着师父们的教导,循规蹈矩地将那些应该有的情绪复刻了出来。然而,那些情绪,却不是出自他的本心。
玉髓通灵,天生聪敏。因此他的师父们无论是教授什么,他都能一点就通。
毫无疑问,东泽一直是个好学生,谨记着师父们所授予的一切,就连师父们在他身上下了咒,他亦毫无怨言。
因为他从小学到的道理便是:师父们都是对的。
可当他独自存于世间百年后,他才意识到,师父们虽能告诉他情绪所在,却不能给予他真正的情感——他是受天地灵气孕育之物,是玉髓所化,虽已成灵,却仍是一个死物。
只因不生,方能不死。
死物当是无情无欲,因此在他知晓他的师父们离去时,心中并无太大的波澜。
东泽终究是受限于出身,因而情感迟钝。然而情感一物,于他而言,同意识无异。他既然能够在千万年的演化之中生出灵识,那自然也能够生出情感。
只不过他的情感生出得实在太慢,而他的师父们也从未同他说过,于情感之中该如何自处。因此他一直都在摸索着,如一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跌跌撞撞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