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柏平静道:&ldo;我想去静拓观取样东西。但那处设了咒法,且有烛燮驻守,仅我一人不便入内,所以我思来想去,就想到了三娘你。&rdo;
清鉴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她扬起杂乱无章的眉毛,讥嘲道:&ldo;别以为我昨日杀不了你,今夜便也杀不了你。你是有点手段,但想让我屈从于你,还差得远呢。我一点儿都不有趣,也不是你能随意玩闹取乐的对象,所以趁我能好好说话的时候,麻溜着给我滚蛋。&rdo;
辛柏诡谲一笑,&ldo;树大招风,三娘如此言语,怕是日后会招来杀身之祸啊。&rdo;
清鉴转动腰间的缰绳,轻蔑道:&ldo;想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一个。不然我先给你记下,你到点苍河对面排队去,等轮到你了,你在过来罢。&rdo;
辛柏垂下眼帘,慢悠悠地说了句,&ldo;烛燮的心头血可以压下你身子里的恶灵。&rdo;
清鉴微微一愣,这疯子果然很有本事,钟簌替她瞧了那么多次病,都没发现她身体里的恶灵,可疯子一眼就看穿了。确实,先前食的残魂,如今开始慢慢反噬了。反噬的下场便是她的腿上出现了一点一点的黑斑,病发时,能疼得她昏厥过去。
清鉴心动了,但不能表露,她的态度依旧冷然,&ldo;废话一大堆,老娘说不去就不去,赶紧给我滚蛋。&rdo;
辛柏也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向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几时这样低声下气过,可对方偏偏不领情。他暗中咬紧牙关,颇想找根铁棒把清鉴砸晕拖走,免得他多费口舌。
清鉴的行动比他的思想快一步,她一把推开了面前的这个大路障,踩着满地的枯枝烂叶,头也不回地走向林中小屋。
辛柏受了点刺激,他扭过头,幽幽地望着清鉴的背影,脱口道:&ldo;既然请不动你,那我就只好去济风堂请钟大夫了。&rdo;
清鉴的身影瞬间就不动了,她停在那,声音又冷又硬,&ldo;他同我有什么关系?&rdo;
辛柏低头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一边整理衣襟一边回道:&ldo;既然没有关系,三娘就请继续往前走吧。&rdo;
清鉴转过身,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她不紧不慢地解下腰间盘着的鞭子。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空中一闪而过,等辛柏反应过来时,脸上就已落了道长长的鞭痕。他抬手摸了摸,不疼,只是有些恍惚。从小到大,除了秃老道敢这么打他,就再没有人对他下过手了,因为动了手的人,结局都不太美妙。
辛柏若有所思地盯着清鉴,估量了一番,觉得自己实在是宰不了她,只好强压下心里的火气,他似笑非笑道:&ldo;三娘,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所以时常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从不考虑后果,万一哪天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你可得见谅啊。&rdo;
清鉴又挥了一鞭子,这次辛柏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清鉴扶额,觉得这人就像副狗皮膏药,根本撕不下来。她紧紧握着鞭子,好半天,才不甘心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ldo;带路!&rdo;
辛柏一拍巴掌,眉开眼笑道:&ldo;恭敬不如从命。&rdo;
清鉴冷着脸,一声不吭地跟着辛柏走出了林子,上了另一座山。
黑夜浓得化不开了,山里树木繁多,枝叶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一块,只有一丁点光能透进来。辛柏眼睛受过伤,即便治好了,可在暗处,他同瞎了没两样,什么也瞧不见。他摸摸索索,扶着枝干,慢吞吞地走在其间。
清鉴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不过她不屑于现在动手,要打就光明正大的打,这种趁人之危的机会,她才懒得用。
她抱着双臂,踢了踢辛柏的小腿肚,嗤笑道:&ldo;就你这样还敢大晚上的来找我?真是勇气可嘉啊小瞎子。&rdo;
辛柏皱起眉头,他极其不喜欢瞎子这个称号,他瞎过一阵,所以对此格外敏感。
脸色沉了沉,随即又缓过来,辛柏后退了几步,凭着气味,准确无误地捉住了清鉴的肩膀,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ldo;劳驾三娘扶我一程。&rdo;
清鉴先是侧目看了眼肩上那只骨节分明苍白修长的手,然后缓缓抬眸,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慢条斯理道:&ldo;你信不信我会剁了你的爪子?&rdo;
辛柏神情严肃地点点头,&ldo;我信。不过当务之急,你得放下成见。天一亮,静拓观就会消失不见,得等到下个月它才会再次显现,我是有时间候着,可就怕三娘你挨不住啊。&rdo;
清鉴张了张嘴,不知他说得到底是真是假,毕竟她孤陋寡闻,没听过静拓观。她半眯起眼睛,忽然天真浪漫地笑道:&ldo;好啊,那我们就快些走。&rdo;
话音刚落,辛柏犹如一个大麻袋,被清鉴拽着,向山顶疾行,他一路磕磕碰碰,东倒西歪,在夜风里,终于请楚明白了女人的心狠手毒。
静拓观,是个破落的道观,年岁不长,却颇具沧桑感。究其原因,就一个字,穷。穷得没钱修补,没钱扩建。
这观里原本有二十口人,但因经营惨淡,入不敷收,中途断断续续跑了十来个,最后只剩了四人。这四人分别就是逃跑未遂的辛柏,住持秃老道,小师弟钟簌,以及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癞师叔。
辛柏站在门前木然地盯着一片虚空,自打他因偷习□□,被秃老道废了双眼逐出观后,他便不曾踏及此处,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