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出了这么一件事,满心的期望在瞬间凝固,变得不尴不尬。
周家笼罩在阴云之中,那原本已经挂上墙的喜气洋洋的红绸灯笼,在一夜之间全部撤了下来,换做了一片茫茫白幡。
西京主帅的项上人头,被前去增援的陈将军一刀砍下,敌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一场昏天暗地的大战后——西京投降。
狼子野心的敌军在大半年的战乱中,终于低下头颅,西京王以性命担保,写下盟约,今后不再主动进犯,岁岁纳贡,俯首称臣。
驰骋沙场,也战死沙场的周将军尸骨,被小心翼翼的抬回来,因为路途遥远,夏日炎炎,是不可能运送回京的。他戎马半生,最终葬在边关,面朝京都,继续守护固若金汤的万里山河。
京郊往西二十里的小黄山上,绿树成荫,溪水潺潺,掩映着古旧苍老的庵堂庙宇。
玉泉寺的香客少得可怜,几乎天就都见不着一个外人,因为是庵堂,显得会比寻常寺庙更加冷清。
周敏溪在这里待了数日,心浮气躁的情绪,在古朴厚重的浩渺香火中,渐渐归于宁静。
她穿着素净的衣裳,面色有些苍白,跪在大殿里敲着木鱼,默念心经。
除了头发好好的,已经宛如一个超脱红尘的世外之人。
师太从后殿走来,听见那一下一下木鱼的声音,垂首默念一声佛号。
秋雨眼眶发红,守在偏门看了一阵,一阵风吹过,悄悄抬手抹了抹眼泪,抬眼却见师太慈眉善目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秋雨愣了愣:“师太……”
师太看了看里头那个单薄的背影:“今日贵府派人来寻,说了周将军之事,贫尼已断红尘,但大将军威名远播,略有耳闻,眼下除却一声节哀,只能尽绵薄之力,为将军诵经超度,早登极乐。”
国舅战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即便出尘绝世的玉泉寺,也在次日有所耳闻。
周家大公子亲自来了玉泉寺,告诉了周敏溪这个噩耗。
不顾非议离家出走,一心想要削发为尼的小姑娘,在那一刻哭得肝肠寸断。
可周家大公子还是无功而返,依旧没能带回妹妹。
周敏淳请师太多加照拂,不要为周敏溪剃度。
师太说六根未净,尘缘未了的人佛祖是不会接纳的,周敏淳放了心,只请师太转交一封书信,便带着人告辞。
“多谢师太好意,我会转告我家小姐的。”秋雨捧着师太留下的书信,怔忡了半晌,才转身进了大雄宝殿。
秋雨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小姐,公子送了一封书信来,您要看看吗?”说完又补上一句:“也许是有关将军的。”
周敏溪一顿,微微侧目,视线落在那封书信上,憔悴的双眼里有淡淡的血丝,闪过一丝沉重。
她手上颤了颤,还是接过书信,拆开一看,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化作一声悲痛的呜咽,捧着脸哭得伤心欲绝。
“小姐……”信纸落在蒲团上,秋雨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略微一怔,发现这字迹很是眼熟,想了想忽然发现这是将军亲笔手书,落款时间是在七月初。
是将军上战场前,亲笔写下的一封家书。
大意是女儿即将出嫁,身为父亲远隔千里不能为女儿操持婚事,不能看她穿上嫁衣,心中有愧,只盼着打完胜仗,早日凯旋。
内容很简单,一如他不拘小节的个性,但对于女儿的疼爱,却在寥寥几句家书里显而易见。
家书不是八百里加急,到京城要十天半月的时间,从周家收到,再到周敏溪手上,已经该是她大婚前三日了。
秋雨道:“夫人和安义伯商议过了,眼下府中忙碌将军身后事,您和世子的婚事,暂且延迟。”
周敏溪的哭声停了下来,跪在地上,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双眼紧闭,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周杨两家婚事突然搁置,若是在平日,必然是要引起风浪的,但因为国舅之死,婚期延迟也变得顺理成章。
因为众人都知周小姐早在半月前,就去了尼姑庵小住,吃斋念佛,为周将军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