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山,凝秀峰,富甲山庄,是白鸟飞起的地方,也是日月星辰升起的地方。
每天清晨,东方的天际现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缥缈山的青山翠崖还是惺忪的,困倦的,慵懒地蜷缩在密林深处、清溪绿畔,一如凝秀峰的峰头,带着点江南水乡宫词的清丽,但又不失江北边塞的古绝。
站在富甲山庄通往山下的那条长长的石梯上的任何一级台阶上,不用转身,不用仰脸,就可以辨别出透过漫天白鸟飞起的时候闪动翅膀的缝隙洒落下来的那一缕阳光的颜色的深浅,知道夏天的深夜拖着长长的尾巴滑过天际的那倏然而过的光,究竟是流星还是彗星。
你甚至可以知道敲落在长满了青苔的青石板上的发出清脆的声响的那一滴露滴究竟是从宽大的芭蕉叶上滴落的,还是从狭长的苦艾叶上滴落的。
富甲山庄虽然坐落在这西南一隅的缥缈山中、凝秀峰上,但她却并不是与世隔绝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当你站在那条长长的石梯的台阶上享受完她那独有的、完全不沾有一丝江湖杀戮气息的、笼罩着淡淡的清丽的气息的朝阳之后,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想要换一种享受方式的时候,街上的喧嚣,凡世的喧闹,就会穿越那些潮湿的、凝重的空气由飞过天际划着长长的哨鸣的白鸟带来,鼓进你的耳膜。
在侵经过白鸟的羽毛的浸染之后,那种夹杂着世俗的喧嚣和凡世的喧闹就会突然变得暗哑而清淡,犹如加入薄荷并且在古井的清水中冰过的清茶,虽然还是茶的味道,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浓酽。
当然了,坐落在缥缈山中凝秀峰上的富甲山庄也不是经常静而无声的,毕竟,在二十年前因为她的少主人凤飞飞的那一段与剑三十的江湖佳话而成为无数人膜拜的圣地,经常有无数江湖少年不顾春雨打湿青衫阖见凤飞飞一面。
但是,富甲山庄的不宁静,又不是街头巷陌那种杂乱无章的喧闹,可以说那是一种特殊的宁静,或者说是一种混淆进了静的动。
春天的时候,萦绕着富甲山庄的是鼓起的花苞在月夜下晚露中慢慢绽放开来散发着阵阵幽香的动。
夏天的时候,是午后的阵雨或者说是午夜的雷雨“噼里啪啦”拍打着芭蕉淋湿了青果发出阵阵清响的动。
秋天的时候呢,则是成熟的木瓜落入水中发出青蛙一般咕咚咕咚的动,是落叶轻轻地摩挲着青石板的动。
到了冬天,则是雪花落在瓦片上发出“沙沙沙”响的动,是寒气冻得雕漆的栏杆“嘎吱”“嘎吱”作响的动。
这些富甲山庄特有的,或者说是完全属于富甲山庄式的动,在很多时候会如响箭在寥廓、料峭、澄清的清晨掠过空旷的林场,显得激越而嘹亮。
有时候,又会如飞驰的马车急急地驶过,车轮在与地面相摩擦的时候发出的隆隆声,与那些带着羞涩带着滞清的流丽融汇在一起,行将驰向那湛蓝的晴空。
这个时候,你就会明显地感觉到,在你的周围有一种更为敏捷更为强烈的并且正在不断弥漫开来的东西悄悄地从你的发丝边轻轻掠过,给那些刚刚涌上来的朦胧的睡意罩上一层忧郁的色彩,预兆出冬雪的即将来临,预兆出夏雨的即将来临,预兆出秋霜的即将来临,或者说预兆出春雷的即将来临。
又或者说,预兆出江湖风暴的即将来临。
当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犹如排成“一”字的白鸟群在西边的天际哀哀飞过,惊扰起富甲山庄的那些特有的宁静的时候,卓不凡已经预感到,这种富甲山庄式特有的宁静,恐怕要在今夜结束了。
卓不凡突然睁开眼睛,从那块刻着“富甲山庄”四个大字的石碑下猛然站了起来,迎风而立,犹如发现敌情警觉地猎犬。
与此同时,他那一直隐在斗篷下面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那柄像风一样轻像叶一样柔的短刀,望着一直通往山下的长长的石梯。
叶静,风轻。
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来富甲山庄?
果不出其然,几乎是在卓不凡站起的同时,两团模糊地白色的人影正披着漫山的月色,沿着石梯踽踽而来,犹如随风飘来的树叶,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