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丢了我的自行车!那是我的生日礼物!” 他是那么愤怒,都激动地哭了,他把我又推下水去。
“该死的,你最好找到它,”他叫嚷着。
“我会找到它,”我局促地说,“我会把它钓上来。”
接下来两小时,我潜到河底,在泥巴、水草和石头中四处摸索,试图找到他的新自行车,但是我徒劳无功,尼克坐在河岸上,狠狠盯着我。他有癫痫症,过去我曾看见他发过几次病,现在他愤怒异常,我祈祷怒火别让他再次发病。到最后,当我冷得发抖,几乎不能说话,双手惨白、麻木,被河床上的石头划得鲜血直流时,尼克原谅了我。
“我们回家吧,”他说,“找不到了。”
我们走回家,我努力让他振作起来,“我们会给你买一辆新的。”我向他发誓。当然,我的父母一定很痛苦,因为自行车价值20英镑。
当我们8岁时,尼克和我分开了,因为我被送到温莎公园的斯凯兹利非预备学校读书。
在斯凯兹利非的第一个晚上,我清醒地躺在床上,听着宿舍里面其他男孩的鼾声,感到非常孤单、郁闷和害怕,不幸的是,我病了,病来如山倒,我来不及起床去浴室,就直接呕吐在被子上。女舍监被惊醒,却不像妈妈那样有同情心,她责骂我,让我自己清理干净,我至今仍记得当时的羞辱。很显然,父母认为把我送到那里是正确的,但是当时我对他们只有疑惑和怨恨,对未来的一切深深地恐惧。
爸爸在我这样大的时候也被送到公立小学,爷爷之前也一样,这是我们这种家庭的男孩接受教育的传统方式——学会自立。但是我厌恶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被送离家庭,并常常暗自发誓决不把我的小孩送到公立小学去,直到他们到了能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年龄。
我是个大麻烦——经常惹麻烦。我8岁还不会读书,事实上我阅读障碍,还是个近视眼,尽管坐在教室最前面,我还是无法看清黑板。直到几个学期后,才有人想到是否该检查我的视力。但即使我能看清,字母和数字对我而言毫无意义。那时阅读障碍看起来不是一种病,或者说尚未得到重视,阅读障碍是你自己的问题,因为没有人听说过阅读障碍症,不能够阅读、书写或者拼写对于同班同学和老师们来说只意味着你要么愚蠢,要么懒惰,而这两者都会让你倍受鞭责——我每周就会被鞭打一到两次。
在我的整个学校生活中,我一直都有阅读障碍。现在,虽然我的拼写有时仍然较差,但是我通过训练自己集中注意力,已经成功地克服了我最大的毛病。或许阅读障碍这个我儿时的痼疾反而让我培养了更好的直觉:当有人送我一份手写的报告时,我不会纠缠于细节,我通过自己的想象力领会所读的东西,并且进一步予以发挥。
我剩存的荣耀是在课堂之外:我擅长体育。很难过高估计在英国公立学校中体育是何等重要。如果你擅长体育,你就是校园英雄:年长的男孩不会欺负你,裁判不在乎你没有通过课业考试。也许是因为体育是我唯一能够胜过别人的地方,我极度渴望在体育中获得成功,每次运动会,我都赢得赛跑和跨栏的一系列奖杯。就在我过11岁生日前,也就是1961年,当我在所有的赛跑项目中都已夺冠后,我决定参加跳远比赛,之前我从未尝试过。我沿着跑道助跑,踏板,起跳,在空中滑翔,在我落到沙坑后,裁判走过来,激动的摇晃我的手:这是一项斯凯兹利非学校的新纪录!在那个夏天,当我上台领取“路德热姆胜利者”奖杯时,我的父母和妹妹们坐在白色帐篷里拼命鼓掌,除了我自己,那个时候谁还在乎我不能拼写?
秋季开学后我参加校际足球对抗赛,当时我已经射入一球,正在盘过后卫,控球,就要射门了,此时后卫追上我,飞身铲球。当他掠过我时,我的大腿被他压在身下,一阵恐怖的尖叫,混乱中我认为他受伤了,瞬间意识到受伤的是自己。他从我身上滚过,我看见我的双腿以惊人的角度扭在一起。父母常教育我以笑容面对痛苦,所以我勉强保持微笑,在我那夹杂痛苦和笑声的尖叫声中,学校女舍监驾车送我到了医院。右膝盖的软骨完全被撕裂,得立刻做了手术。
全身麻醉后我变得毫无知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在街旁的病床上,一个护士正举着药水瓶给我吊点滴,除了我,其他几个病友也都被安放在外面。我以为在做梦,但是护士解释说手术时医院起火了,所有的病人都被疏散到大街上。
医生告诉我,我很长时间内都将不能运动。
“别担心,里奇,”医生走后,妈妈立即冲进房间对我说,“想想道格拉斯·巴德,他失去了大腿,但是他打高尔夫、开飞机,什么都难不到,你还打算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吗?”
这次受伤最恶劣的后果是它立马突显出我在功课上的不足,每门功课我都垫底,无论无何也通不过入学考试,只好被送往另外一所学校,它位于苏塞克斯海岸,采用填鸭式的教学。在那里,没有任何体育活动,只有无穷无尽的功课和眼花缭乱的各种考试。如果你不会拼写、不会加法,或者分不清圆形、正方形,那么方法十分简单:你将被鞭打,直至你学会为止。铁的纪律和背后的累累伤痕让我获得不少教训,即使我有阅读障碍症,但这不是借口,每当我不可避免地做错时,只会招致更多的题目或者一顿好打。我倒更愿意选择被鞭打,因为至少那样快点。
我唯一的安慰是校长18岁的女儿夏洛特喜欢我,我很高兴从所有的男孩中脱颖而出,得到她的青睐。不久我们就在晚上定期约会,每天晚上我爬出宿舍窗户,溜到她的卧室里。一天晚上,当我正从窗户往回爬时,不幸被一个老师看到我的行动。
第二天早上我被叫到校长办公室。
“你昨天干了什么?布兰森。”校长问。
我给出的是最糟的答案:“我正从你女儿的房间里出来。”
毫无疑问,我立刻被开除,学校通知我父母第二天接我回去。
那天晚上,无法想到其他逃脱父母怒火的方法,我只好写下一份遗书,说自己无法忍受被开除的耻辱而走上绝路。我在信封上注明得到明天才能打开,但是我又把它交给了一个室友,这小子太爱管闲事,我知道他立刻就会打开看。
很慢、很慢地,我离开了大楼,穿过校园,走到悬崖边,当看见一大群老师和同学开始向我追来时,我故意放慢速度使他们可以赶上,哈,他们把我从悬崖边拽回来,不再开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