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在贝格霍夫打的哑谜,以及他在边境上搞的模拟入侵,把奥地利人吓降了。当晚,新内阁宣誓就职。次日,2月15日,事情的部分真相秘密地传至奥地利驻外各代表机构。通知是用明码电报发出去的,电报称,由于德国将要求一再加码,希特勒又口头施加压力,德奥双方在贝希特斯加登曾有过“尖锐的分歧”,只是在经过许多小时的谈判后,才找到协议的基础。奥地利政府生怕上述措辞过于强烈,随即补发电报,令收电人“将上封电报中提到的有关贝希特斯加登会谈困难一事,只作个人参考”。
在维也纳,公众呼声越来越高,要求许士尼格将贝希特斯加登会谈的真相公诸于世。但是,由于他已立下诺言,保证在星期天希特勒在国会发表讲话前保持沉默。他恪守了诺言,保持了荣誉。
德国公使馆打电话给柏林称,由于这份协议“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产生的后果,维也纳产生了相当大的骚动”,全城“像蚁穴一样”,“不少犹太人准备移民”。秘密警察也证实了这一情况。有个特务于2月18日通知海德里希,奥地利总理正遭受来自犹太人和天主教徒双方的强大的压力。“犹太人主要通过证券交易所发动进攻,给货币施加压力。自1938年2月17日以来,资本大量外流,使奥地利在瑞士和伦敦以及其它国家的股票锐跌。大量奥地利货币非法偷越出境,证券交易所自昨晚起就未开市。”
2月20日,希特勒在国会发表了人们期望已久的讲话,该讲话也在奥地利全国转播。在宣称他与许士尼格已为“欧洲的和平事业作出了贡献”后,希特勒指责奥地利虐待其境内的“德国少数民族”。他说:“一个具有自觉意识的世界强国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同胞,只是因为他们同情整个日耳曼民族及其意识形态并保持与他们的团结,便在自己身旁不断受苦受难。”
他滔滔不绝地大发议论,还援引事实和数字,使皇冠剧院内的大多数听众听得如痴似呆。“在铿锵有声的讲演过程中,他的声调高到了极度兴奋的程度:他是个着了魔连形体都被改变的人。我们面前出现的是奇观。”这些话不是出自德国人之口,而是英国观察家弗朗西斯·伊茨·布朗少校所云。
在维也纳,“在永无止境的讲演过程中”,记者G。E。R。格底在街头游荡,看看群众对此有何反应。这是个死人的城市。在最繁华的闹市区,他只看见10个人在认真地听广播。
当地的纳粹分子,对希特勒之公开露面表示高兴。希特勒演讲结束后不久,他们便齐声反复高喊:“欢呼胜利!欢呼胜利!希特勒万岁!万岁希特勒!”
格底叫了辆出租汽车,前往德国公使馆。这是个活动的焦点。快到公使馆时,他又听到“欢呼胜利!”的有节奏的喊声。“从远处首先听到的是一阵阵有节奏的震动声,像激烈跳动的脉搏一样;若是再往前走,你听到的是从某个兵营里发出的发音不清却又整齐划一的喊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最终你不能听清喊的是什么。四年后,堤坝终于被希特勒的演讲捅开了缺口,褐色的血液便从这口子里开始流进维也纳的大街小巷。”
在罗马,人们虽然以某种同情和谅解的心情去看待这次演讲,但是,暗中也表示关切,因为它并未确保奥地利的独立。德国驻罗马的临时代办报告说,希特勒违反了1936年签订的条约,事情又未与意大利商量,意大利人对此很不高兴;如果柏林“继续用这种方法蛮干下去”,这可能意味着“轴心”的结束。
四天后,许士尼格对希特勒作了回答。这个回答是在联邦议会的开幕词中作出的,并向两国作了广播。议会的舞台是按奥地利的色彩红—白—红,用许多萝卜装饰起来的。在讲台的附近放着一尊已故陶尔斐斯的半身像。总理虽然抬头挺胸走向讲台,但他的压抑的神情却是一位耶稣会学者的神情。由于事先早有话传了出去,说他的演讲将充满火药味,所以,他一出现人们便高喊“许士尼格!许士尼格!”“会议唯一的议程是”,他用疲倦的语调说,“奥地利。”这又博得满堂喝彩。许士尼格深受感动,谈到了从女皇玛丽亚·特莱萨至陶尔斐斯等为奥地利的独立而战斗的人们。他的演讲催人泪下,从未如此有力过,也从未如此热切过。在贝格霍夫受希特勒欺负的知识分子的那种温良恭谦让的自我克制,早已不翼而飞了。当他终于提到贝希特斯加登协议时,他的语调刚毅了。“我们作出了让步,且又到了尽头,到了我们必须停下来说,‘只能如此,不能再过份了’的地步。”接着,他宣布,“奥地利的口号既不是民族主义,也不是社会主义,而是爱国主义!”民族要自由,为此,奥地利人将不能不战斗到底。他以此战斗口号结束了演讲:“红白红!至死不屈!奥地利!”
内阁全体成员刷地站了起来,拼命朝他鼓掌。他们的欢呼声连外边的人都听到了。有人带头唱起了《上帝保佑》一歌;独唱变成了合唱,成了怒吼。他们还高唱许士尼格家乡获洛尔的起义之歌《安德里阿斯·霍弗》。街道上的热情延伸至全国,产生了某种希望。甚至连巴黎也受到感染。次日,法国下院进行外交政策辩论时,法国外长宣布,奥地利的独立“是欧洲平衡不可分割的因素”;一个议员竟预言“法国的命运将由多瑙河的两岸来决定”。
在奥地利全境,当地的纳粹分子开始示威游行。动乱的中心是格拉茨,在那里在许士尼格演讲过程中,市政厅楼顶升起了卍字旗。他们藐视政府关于不准举行政治集会的禁令,宣布了周末举行有全国6。5万名党员参加的集会。许士尼格立刻作出反应,向格拉茨派出了军队,轰炸机和装甲车。纳粹分子只好龟缩一旁,取消了集会,但这也安慰不了许士尼格什么。这次骚乱本应由赛斯—英夸特的警察部队而不应由陆军去平息的。
(3)
希特勒对奥地利的威胁恫吓,也激怒了法国人。法国向伦敦建议,由两国共同向德国发出照会,提出抗议。这个提议是于不吉的时刻抵达伦敦的。那时,安东尼·艾登刚刚辞职,外交部暂时无人领导。奥地利事件尚未激起英国公众的热情,而首相仍在致力于执行对德国的绥靖政策。再者,不断贬低奥地利事件的意义的伦敦《泰晤士报》又在为张伯伦加油打气,“从根本上说”,它发表社论称,“两个德语国家之间所能得到的最自然的东西,莫过于互相谅解”。戈培尔说,“奥地利是绝不反对日耳曼人的。”再没有比他这句话更令人信服的了。
前一年秋,罗斯福曾对所有侵略者进行谴责。但是,连罗斯福这一行动也未影响张伯伦的绥靖政策分毫。接着,罗斯福总统又提出了各国均对日本、德国和意大利进行“检疫”的具体可行的建议。但这也未使张伯伦有所动作。罗斯福还派遣海军作战计划处处长罗埃尔·英格索尔上尉前往伦敦,按总统的指示探索长期对日本进行海上封锁的可能性。英国海军部深表赞同,对英格索尔说,他们“准备封锁日本的所有海上通道,封锁的海域大致从新加坡起,通过东印度群岛、新几内亚、新希伯莱群岛,至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以东。”
然而,1938年初,首相张伯伦拒绝了罗斯福的另一个建议,从而使这一计划化为乌有。其时,罗斯福邀请英国参加一次国际会议,讨论国际法的主要原则——后来,通过这次会议后,美国对被罗斯福私下称之为“强盗国家”的真实性质有所醒悟。起初,总统对张伯伦之拒绝出席有点愕然,并未掌握英国此举的全部含义。后来,事情不久便明朗化了;原来,英国之所以拒绝出席这次国际会议,是因为它不愿参与“检疫”,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欧洲。张伯伦的拒绝对罗斯福是个重大打击,使他放弃了原来或许能阻止全球发生进一步侵略——因而改变历史进程——的强硬的外交政策。相反,他允许美国恢复原来的孤立状态。
于是乎,到3月初,大不列颠王国已铁定要执行绥靖政策——已无可挽回。3月3日,英国驻德大使尼维尔·汉德逊爵士拜会总理府,通知希特勒说,英国政府原则上准备与德国商谈所有悬而未决的问题,尽管汉德逊竭力装作友善和绝对正确,“他那副十足的英国绅士派头”,译员施密特回忆说,“总使不能容忍‘雅士’的里宾特洛甫和希特勒发怒。”
汉德逊整整花了10分钟才把来访的目的讲清楚:真心诚意地要改善两国的相互关系。他说,为了解决装备限制和轰炸限制等严肃的问题,以及和平解决捷克和奥地利等问题。英国准备作出某些让步。希特勒准备为欧洲安全和和平作出什么贡献呢?
在这个冗长的阐述过程中,元首弯身坐在扶手椅上,不停地皱眉。汉德逊说完后,希特勒生气地回答说,支持许士尼格的只有一小部分奥地利人。英国为何坚持反对公平合理的解决,干预“日耳曼人的家事”?他突然采取攻势,指责说,毫无疑问,法苏条约和捷苏条约都是对德国的威胁,德国要重新武装的原因就在于此。因此,武装限制的程度要看俄国人如何来定,而这个问题又被下述事实复杂化了:“人们既信任像苏联那样的野蛮家伙的条约,又信任一个野蛮人对某种数学公式的理解。与苏联签订的任何协议都是一文不值的。我们永远不应允许俄国进入欧洲。”
他东拉西扯了两个小时,最终以“模糊的回答”将奥地利问题格在一边。次日,希特勒派其主要经济顾问威廉·凯普勒前往奥地利。他是带着新的要求——包括在贝希特斯加登被勾消的一切东西——前去的,以希特勒之私人代表的身份会见了许士尼格。然而,他的主要兴趣在于经济方面,而他又将德奥合并看作是两国财政上之必需。所以,他的举止更像是个恩人而不是个掠夺者。“元首当时所期望的”,凯普勒回忆说,“是演变,换几句话,是要从奥地利内部去搞掉它。如有可能,尽量不将德国明显地卷进去。”可亲可爱的凯普勒于是便得出结论,加速这一进程的时刻业已到来。
许士尼格对凯普勒的诸如立即任命一纳粹分子为经济部长,取消对《人民观察家报》的禁令,将国社党合法化等要求,作出了强硬的反应。许士尼格满腹狐疑,问:事隔才不过三星期,希特勒何故又端出一套强加于人的要求?只有在承认奥地利长期独立的基础上,他的政府才会与奥地利的纳粹合作。据许士尼格的回忆,这次会谈“毫无结果”,但凯普勒却向国内汇报说,“会晤开始时有如暴风骤雨,结束时和解气氛特浓”,他的印象是,“许士尼格决不向暴力屈服。不过,如果处理得当,不使他丧失威信,他会在很大程度上与我们合作。关于贝希特斯加登条约,我们可依靠他的忠诚”。他进一步报告说,奥地利党正在取得巨大进展,特别是在格拉茨,那里的人百分之八十信奉国家社会主义。“目前,我们倾向于刹车,以便将更多的人从许士尼格方面争取过来。”
许士尼格对纳粹所作的让步,只招来新的动乱,把奥地利抛进一种未宣布的内战状态。在维也纳,冲锋队和纳粹同情分子今晚高喊“欢呼胜利!欢呼胜利!”明晚高喊“希特勒万岁!”越过多瑙运河,闯进犹太人居住的里奥波德斯达特区。对手们则高喊“许士尼格万岁!”“红白红,至死不屈!”予以对抗。他们经常发生冲突,直到警察挥舞警棍前来,冲突才算告终。一般说来,挨打的总是爱国者,因为警察更多地忠于内务部长赛斯—英夸特,而不是总理许士尼格。
在绝望中,许士尼格于3月7日向墨索里尼提出呼吁,警告说,为了挽救时局,他可能举行公民投票。墨索里尼回话作出保证。由于戈林曾保证不使用武力,墨索里尼声称他相信戈林的保证,敦促许士尼格勿举行公民投票。对一位在国外遭受入侵威胁,在国内因太宽容而受工人攻击、因限制太死而受纳粹攻击的总理来说,这封信是件令人泄气的事。他决定置墨索里尼的劝告于不顾。
3月9日,他宣布公民投票将在蒂罗尔的因斯布鲁克城举行。他身穿奥地利的传统服装(褐上衣、绿背心)信步走上市内广场讲台,深情地宣布,全国公民将在四天后前往投票站去回答一个问题:“你们是否赞成建立一个日耳曼人的,自由、独立、友善、信奉基督、团结的奥地利?”他作为演讲家而不是学者发表演说,这是第二次,“蒂罗尔和奥地利同胞们,对蒂罗尔说‘赞成’,对奥地利说‘赞成’吧!”他这样宣布后便用蒂罗尔方言以安德利亚斯·霍弗号召志愿军攻打拿破仑的名言结束讲话:“战士们,战斗的时刻到了!”两万名听从同声高呼,坚决抵抗。在收音机前收听广播的人们,大多数也义愤填膺。然而,斯达汉堡亲王却目瞪口呆。“许士尼格完蛋了”,这位奥地利前副总理对妻子说,“希望奥地利不会完蛋。希特勒永远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如同他所惧怕的,这一宣布令元首采取了强硬手段。为自由和团结的奥地利而进行投票一事意味着——结局可能是这样——合并的推迟,如果不是终结的话。由于与奥地利合并是向东扩展的必要前提,公民投票便可能使希特勒之整个生存空间计划遭到破坏。他是不能容忍这种挑战的。3月10日上午,他对凯特尔将军说,由于奥地利问题如此“严重”,他应该作好适当的准备。凯特尔回忆说,总参谋部已做好一个计划,即“奥托战役”,防止奥托·冯·哈布斯堡重登奥地利王位。“作准备吧!”元首下令说。
凯特尔连忙赶回设在本德勒大街的参谋总部,发现“奥托战役”不过是纸上谈兵,便大吃一惊,后悔不该急急忙忙地讨好元首。于是,他便把起草是否可能入侵奥地利的报告的任务交给了贝克将军。“我们什么准备也没有”,贝克埋怨说,“什么也没有,一星半点儿也没有。”贝克向希特勒作了汇报,并建议武装入侵奥地利时动用两个兵团,外加第二装甲师。希特勒告诉贝克,这些部队须准备于星期六即12日越过边界。他大吃一惊,对一个职业军人说来,要在48小时内作好这样一个战役部署,是不可想象的。贝克反驳说,这就意味着今天下午6时前要把命令发至各个部队。那就这样办吧——希特勒这个业余战略家说。
元首更加关心的是意大利的反应而不是后勤问题。他连忙口述一函给墨索里尼。他写道,奥地利已接近无政府状态,他不能袖手旁观。“本人系日耳曼帝国的元首和总理,也是这块大地之子。为尽本人之天职……本人决心恢复家乡之法律与秩序,使那里的人民得以按自己的判断,用确实无误的、明确的、光明磊落的方式,确定自己的命运。”他提醒墨索里尼,德国曾在意大利困难时刻,即在对埃塞俄比亚的战争中,援助过他。他答应,承认意大利与帝国之间的疆界为布列纳山谷,并以此作为对意大利的支持的报答。“这个决定既不会改变,也不会被怀疑。”中午,希特勒将信封好后交给了菲利普·冯·赫森亲王,吩咐他亲手将信交给墨索里尼。亲王带着一篮花草,准备带回罗马自己的花园里栽植。他坐的是专机,对所携之信是何等的重要,他一无所知。
在奥地利全境,路牌上都贴满了海报,宣布进行公民投票。装有大喇叭的卡车,在城镇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