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贤神情庄重,从邵二狗的手里接过那片纸,低低地说:“满斗,我知道真的是你哩,你等着,我答应的事是要给你办的呀。”把手中的纸向天上郑重其事地举了举,随手撒出去,让那纸做了信使,给满斗传话。广贤晓得,神祗并非高居天上或隐于地下,是会溶于自然万物,在世间游走的,满斗的灵魂也不例外,他盯着飘去的纸,让纸做了坐标,指出坟地的|穴眼所在,要在那个方向立下门户的。
邵二狗一直看着广贤做完这一切,内心里七上八下,紧张成一团。一声尖锐的鸟鸣,飞起一只小巧的鸟,纸已经落了地,广贤追过去,立即跪下磕头,脸颊贴上冰凉的黄土,默默祷告所有死去的灵魂,保佑邵家沟的水土安生,保佑全村人安好。邵二狗已再没有了挖坟坑的勇气,捂着肚子滚倒在地上,冷汗从头顶冒出来。
广贤惊愕,忙过来问:“你是怎么了,是冲撞了鬼魂么?”
邵二狗的冷汗流得更多,边滚边叫:“不中了,肚子痛得厉害,我得先回。”
广贤不好勉强,只好让他先回,回头指挥别人继续挖土坑。从坟地处往回走,越过一个土坎,走一段长长的坡道,翻过山梁,上到这边的坡地里,那里有一条下大雨时拦截洪水的堤坝,堤坝有半人高,形成|人为的土坎,再过去就是通往邵家沟的小路了。邵二狗心里有事,总觉得身后有小鬼跟着,更怕满斗的魂追上他,只顾低着头走路,不顾抬起头来看道,走得急慌慌的,路“嗖嗖嗖”地往身后飞跑,太阳也跟着快步走,刚越过堤坝,忽然,邵二狗一个前趴跌在地上,正晕头晕脑,身后传来“哎哟”一声女人的尖叫。
匪巢斗勇 一(2)
原来眼看着就要秋收,地里的粮食打得少,没有了粮,少不得吃些葱皮、树叶添补的。张寡妇心里着急,更担心田地里着了贼,把不多的粮食再偷去些,就一早上来地里看秋。走到堤坝这儿,觉得有泡尿憋得慌,就蹲在下面解手,脑袋露出坝沿,看迷迷离离的阳光下,草儿们低头低脑,俯首贴耳,跟田野说悄悄话,远远望见有个人影正往这边急走,害怕给人看见怪羞人的,就把头缩回去,听声音是近了,解完了手也不好意思起来,就继续蹲着,偏偏邵二狗要走几步近道,不顺着堤坝的豁口处过去,从上边往下一跳,一下子把张寡妇扑倒在地上,张寡妇这一惊吓非同小可,有一阵子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更惊怕的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的邵二狗,人倒下了,手捂在张寡妇的腿裆处,拇指就伸进女人热乎乎刚给尿冲洗过的肉缝地,把张寡妇挫得生痛,连惊带怕,忍不住“哎哟”一声,待看清是邵二狗,翻过身“啪”地就是一耳光,正打在邵二狗还迷糊着的脸上,接着双手齐上,“劈里啪啦”又是一阵打,尖着嗓子叫唤:“强Jian人了,强Jian人了。”
吓得邵二狗急忙去捂张寡妇的嘴,惊恐地四外观看,压低了嗓音说:“别喊,别喊,我不是故意的哩。”
张寡妇说:“你不是故意的,可你要日我么,你的手是把我日了哩,我要你赔我的清白。”
邵二狗着急地说:“我要是真的日了也不冤枉,可我手指头连滋味都没尝到,反倒沾上你的尿骚,哪里就日了你。”
“你放屁!”张寡妇说:“你还要把手再放一次呀,连脑袋也塞进去做我的儿子呀。”
邵二狗气恼地说:“你咋不说人话,给你做儿子你不怕给撑破了呀!”
张寡妇就叫:“邵二狗日我哩,邵二狗日了我还不承认,还要给撑破哩!”
邵二狗吓得忙又去捂她的嘴,张寡妇张口就咬,邵二狗“哎呀”叫了一声,麻溜抽回手,手指肚给咬出了两个牙印,都见血印了,邵二狗揉着手叫:“你是狗呀。”
张寡妇瞪着眼说:“你到底承不承认日了我?”邵二狗说:“我没日你让我承认啥?”
“你就日了,你还流脓了哩。”张寡妇嚷。
邵二狗跟她纠缠不清,脸气得红一片白一片,不是好颜色,瞪了她一眼,转身要走,张寡妇竟扑过去,骂:“你还瞪我,你是汉子你承认么,你走啥,你有本事躲到你妹妹小花的X里呀!”拾起一块土块就打,邵二狗头一歪躲过去了,转身就走,大腿给张寡妇抱住。张寡妇长得比邵二狗粗壮,手劲用得足,裤角竟给扯破了,邵二狗自觉理亏,不敢来硬的,只是连声叫嚷:“你这是干啥,快放了我,让人看见以为咱俩有啥事哩,你害了满斗还不够么,又来害我。”
张寡妇又嚷:“邵二狗你流氓,你奸了我还不承认。”声音大得震人的耳鼓。
邵二狗吓得直跺脚:“你小点声,你别嚷别嚷,我承认还不中吗?”
两人像买东西,争争讲讲,邵二狗又是一通劝,女人总算不喊叫了,邵二狗松了一口气,把张寡妇扶起来,张寡妇“哎哟”一声又坐到地上,叫骂:“我吓着了,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走不动么,你得把我背回家去。”
张寡妇人长得黑丑,又胖粗得像口缸,不是满斗看上了,邵二狗还真从没打过她的主意,讲不得条件,只得蹲下身子,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人探头探脑地望了一下,一闪就不见了。邵二狗没心情想,脑袋里是一片空白,踉踉跄跄背起张寡妇,竟像背一座山,一步三晃走下山坡,直接把她搁到炕上,临走时张寡妇扔下话:“这事不算完,你承认日了我,我要讨个说法哩。”
抬尸体下葬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差不多都出来了,人们找来几块木板,把尸体放在上面,前后穿上木杠子,用绳子绑住,四个人一组,另有四个人做替手,一齐往山上抬。抬死人有规矩,半路上是不能落地的,抬起时谁先用力谁占便宜,搭上肩就走,手脚慢的就要拖拖拉拉,半天追撵不上,还要多吃力气,有广田安排,由身体差不多的人为一组,看他们一哄而起,急急匆匆地走。一向不爱出头露面,在村子中一直装聋做哑的邵花氏也来了,活了这么大岁数,她也是头一次见着这样惨烈的场面,头一次见着人死得这样脆生,这天日到底还有没有安生呀,老天爷呀,还让不让人活?邵花氏拄着拐杖,把死去的人挨个看了一遍,走到满斗的尸体前,竟还唾了一口,再看看天日,然后默默地看着众人把尸体抬到山上,驻立好久才离去。
老刘头倒背着手,走到陈满堂尸体面前,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又点了一下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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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秀娟的尸体时,祥子忍不住要往上扑,给来顺死死按住,连山都没让他上。
匪巢斗勇 一(3)
邵小花不知好歹,竟也来凑热闹,看着一个个的死人,都当成了爹,哭得甚是伤心。小花的模样不像是傻子,哭完了,还认认真真地给死者逐个磕头,起来后安安静静地,并且一直跟到山上,看人们掩埋,跟好人并无二致,连经多见广的广贤也暗暗称奇。邵满斗家穷得四壁露风,打不起棺木,连炕席也买不起,满斗家的又给悲伤捆住手脚,哪里还有张罗丧事的力气,就由着村里人找个山包草草地掩埋了。陈满堂一家做了另一处坟,陈家已没了人烟,院子显见着是空闲了,村里人便拆下些檀木,打成棺材盛殓,原说也要给邵满斗打一副的,就有人提议,陈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