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挫败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意识到我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他们是汉族人不错,但谁规定汉族人非得说普通话不可!我们地域广大、人口众多的国家里,还有着难以计数的各种方言!有些偏僻的山沟里,方言种类之多,甚至可以达到“同村不同话”的地步。这下惨了,听不懂他们的方言,我跟“聋子”也差不了多少!
没奈何,只好看哑剧了!我苦笑。
在一团嘈杂混乱中,那个白衣、红巾的老人先是静静地伫立,似乎在酝酿情绪。不久,他张开嘴,喊了一声,估计是“安静”之类的话。别看他一副衰朽的样子,声音却十分洪亮、高亢,有着不容置疑的镇定和威严。场中陡然静了下来,人人的目光里都充满着希冀的渴望,看着他如同看着救世主。
他默默地用沧桑的目光扫视着众人,然后神色悲哀但语调沉稳地说了一大段话,众人的脸色从最初的惊惶绝望到希冀渴求,最后又慢慢变成了黯然无奈,好似终于不得不接受了某种早已注定的结局。
老人说完后,缓缓地从胸前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块黑色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上,神色凄楚而不舍地抚摩着。
我的眼前顿时飞过无数耀眼的星星!
那是什么?――“灵石”!
我下意识地用手一摸,胸前挂着的灵石竟然也在!两块?莫非,这世上还有别的灵石存在?
我让自己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老人手上的石头,长方形、不太厚、光滑平整,此时正灵动地闪耀着莹润的光泽。最主要的是,比我的灵石要大很多。我心念一闪,会不会……是那块“母石”?我被这念头吓了一跳。陈仇说过,母石是被她的曾祖母,也就是他们饕餮族最后一任巫师,临死前封印之后深藏在古墓的地道里的。后来,徐岚的奶奶得到了母石,那是在八、九年前考古队回到徐家之后,眼前的情景可一点也不像!……难道,这是在那块母石被封印之前?可是,陈仇的曾祖母,都死了六十年了!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相信这个猜测。
老人抚摩半晌,终于微微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他的嘴唇上下翕动,一长串模糊的音节一泻而下,伴随着他古怪的手势,母石的样子虽然没有变化,但它的灵气和光泽却逐渐黯淡,直至变成一块不起眼的普通石头。
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惊疑参半,心里却模糊地掠过一个念头:这是母石被封印的情景,虽然它看上去和陈仇说的不大一样。
这是我的直觉,与理智无关!
直到此时,有一点恐怕是可以肯定的:这不是现在发生的,而是六十年前或者更早;地点也不是苏州,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陈仇的家乡――广西十万大山的上思县所辖的那巴村!
一个荒谬的结论!但惟此才能解释我看到的一切。
老人就这样托着石头,踯躅独行。人群默默地分开,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绕过村子直通向密林的更深处。众人都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却没有一人跟随他,他还要去哪?我思忖了下,恩,大概是去那座古墓了吧。
我连忙跟着他,反正无论是哑剧还是闹剧,就算是惨剧,我也要看到底的。
不过,很快我就觉得无比悲惨了!
又是一场透支体力的艰难跋涉啊!走得天昏地暗,走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我哀怨地想:为什么我不会飞呢?……没有汽车、摩托,哪怕送匹马给我代步也好啊!
虽然这么想着,我的脚步却不敢停。直到前面的他突然停下,我才发现密林深处有一个高高的土墩,别处都是绿草茵茵,只有此处寸草不生。暗黄色的泥土覆盖下,隐隐露出一个长方形的洞。
到了?这就是深藏着母石和白玉饕餮像(那差一点要了我小命的有头无身的怪物),后来被考古队挖掘到的古墓?我靠近几步,伸长脖子瞅了瞅,不觉大失所望,暗暗摇头:就这么个土丘,真寒酸!
他无声地走到土墩前,右手依然托着石头,左手慢慢向上举。我的眼睛瞪得滚圆、滚圆,因为我看见那个土墩居然裂开了!就像一只被劈成两半的土豆。随后,左面的一半开始不停地往下陷落,泥土如有知觉般向两边翻开,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冷冰冰地露出了诡秘的笑容!
这个洞十分深邃,远远望过去,好似直通地底。他并没有迈步进洞,而是慢吞吞地收回左手,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句声音模糊的话。过了一会儿,漆黑的洞口升起了一团红光!这红光,我一点也不陌生,是我在噩梦里曾经无数次见到过的,那白玉饕餮的双目射出的光芒!
我屏息凝神,密切注视着他的行动。只见他扬起头,望着天空思索了一会,居然好整以暇地坐在了洞口旁。他背对着洞口,闭起了眼睛,右手托石,左手举在胸前,嘴里翻来覆去的,不知在念着什么。咦?这是在干啥?等人吗?……哎呀,不会是他发现了我,所以不肯进洞,准备弄个什么巫术来对付我吧?我有点心惊肉跳,连忙蹑手蹑脚地躲到一棵大树的后面,稍稍探出脑袋偷看。
又过了一会,他还是坐在地上,不过左手开始在半空画起了圆圈。画了几个后,空气里渐渐发出了“嘶嘶”的响声,他的手指仿佛沾了颜料,半空中的圆圈呈现出了五彩的颜色。先是黑色,然后是青紫黄绿,最后变成了白色。我目不转睛地看他画了八、九个圆,还是猜不透他想干什么。这些圆色彩很鲜艳,也很圆,可是有啥用呢?它既不是符,也不像咒语。
我正在揣测,却看见他画圆的手猛地一顿,刚才一直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射出了两道利剑般的光。
“你……还不死心吗?”他突然张口而出的生涩的普通话让我着实吓了一大跳。
“呵呵,你把东西给我,我就死心塌地地回去了!”一个容貌娇艳、神情妩媚的女人从密林的另一处姗姗走来。她大约三十出头,身材苗条,肤色白皙,眼睛虽然不大,但眼波如水,很有点勾魂的意味。她说的也是普通话,不过舌尖音特别多,带着明显的闽、粤口音。
她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风情万种地一步步接近他。
“站住!”他冷冷地低声喝道。
她倒很听话,居然就在离他几米的地方停住了脚,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嘲讽和狠毒都隐藏在那妩媚的风情里了。
我看看她,又看看他,不禁感慨:什么是天壤之别?只要看看这两个人就明白了,一个是年轻貌美、苗条白皙,一个却衰老丑陋、又胖又黑!
“你们的图腾呢?你不准备在临死前再看一眼吗?”她轻轻笑着,似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洞口。
“我会把它封印起来。……我死之后,我族不会再有巫师!你可以过你自己的生活……”他的语气平淡似不带感情。
“有没有巫师跟我有什么搭界?我只想拿我想要的东西!”她嗤之以鼻,一种贪婪在她的眼睛里燃烧。
“不属于你的东西,拿了也没用!”他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