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身为人妻,总算有点觉悟,大事跟他商量。
她说:“下个月我怕是不在洛阳。其实……”
王放吃一惊。
“……我正想和你说。谯平与蜀中家人关系缓和,拟派人去信送礼,说明近况。川中蜀锦艳绝天下,但因着道路艰难,一直很少跟中原互通有无,每年送来的贡品就那么一点点,许多还都在战乱中毁了。我一直想去看看蜀锦织造的过程。正好趁这次,跟着送信队伍走一遭,去学学人家织娘的手艺,带点织机和样品回来。快则一月……”
她说毕,抬头笑盈盈地看,那意思是,你跟不跟我来?
王放对蜀锦什么的,乃至所有的纺织手艺一窍不通。但见她热情洋溢,双眸闪亮发光,也知道这一直是她夙愿。
阿姊喜欢的他都喜欢,但这一次,他没有冒冒失失的跟着起哄。
寻思半晌,问:“不能派织坊里的人去?胖婶不是来找你了?”
罗敷固执摇头,笑道:“帮手自然要带去几个。但我也要亲眼看。”
上一次,那个未能完成的四川之行,阴错阳差,终要补全。
况且,她还有个羞答答的念头:她的枕边人不知“节制”为何物,以他的……热情程度,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趁着没孩儿拖累,赶紧把想去的地方都去了。
她不善掩饰,心里那点小九九,王放从她脸上看了个清清楚楚,暧昧盯着她笑,把她笑得全身发烫。
但他还是抵着罗敷额头,抱歉道:“我得留在洛阳。阿父在宫里事情多,我须得日日帮忙。否则,把所有重担甩给他,我心不安。你快去快回,莫让我担心。”
罗敷点点头,心里也理解。“责任”这东西,不是想甩就能甩掉的。
他虽卸位,心里的担子如何能轻易卸掉。
其实她也知道,十九郎做出这个选择,大约多半也是为了她。若没有“乱伦太后”这顶大帽子压着,他就算不眷恋皇权,也定然会格外三思一下,不会退得如此干脆利落。
她赧然笑道:“你看我,没什么大追求,只想着研究纺织蚕桑,很没出息。”
清凉的水中跳出三五白鱼,首尾相衔,自由自在地顺流而下。河水溅入风中,散成五彩细珠。那清风便忽然急促起来,吹落了盛开的石榴花。
王放伸手从空中抓了几枚花瓣,调皮地往她鼻尖上放。
他笑得开心:“这怎么叫没出息?归隐田园谁不想,就算是卞巨,一天大约也会想上那么三五次。”
人这一生真是充满矛盾。明明满心想着归隐山林,荷锄采薇,然而在追求这个目标的路上,可一旦阴错阳差,手握权柄,便不想放下。
偏离了,迷失了,忘记了本来要去哪儿。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人生至道。
他眼底带笑,轻轻把她拥在怀里,不知想起什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阿姊,以后我们孩儿,姓什么好?”
罗敷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看看自己小腹,还平平展展的,没有突然发福的迹象。
随即脸红,“想那么早!”
“未雨绸缪。”臭不要脸。
她更是窘迫。就算是未雨绸缪,旁人都是问“将来的孩儿叫什么”,哪有问姓什么的!
好好一个规规矩矩新媳妇,生下的孩儿居然还不知该姓什么,丢不丢人!
小声说:“不是该姓刘?”
“不好。”立刻听他说,“不亲切,而且……太难写。将来习字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