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回头,见他坐立不安,心中好笑,捋他鬓发。
“谁家的牛跑了出来呗……”
“我认得这声!像是大黄!”
罗敷奇道:“不是说大黄老死了……”
王放捏捏她手,拽着她循声飞奔。很快在一块僻静大青石后面,发现一个懒洋洋卧着的大牯牛!
找河边的一片潮湿树荫,正在摇尾巴扇蚊虫!
王放一眼认出,喜极而泣:“大黄!就是大黄!”
扑上去抱住牛头,摸摸揉揉,拍拍肚子,又抚摸牛角,带着哭音,笑道:“你怎么跑这儿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
大黄温柔地轻轻哞两声,在他衣襟上蹭蹭脑袋,蹭了他一胸脯的泥。
王放拨开牛毛检查。大黄头颈肩胛处均有绳索痕迹,想来脱离圈养不久。
“咱们那邻居说谎。肯定是他们见大黄老了,想偷偷杀来吃肉,大黄聪明,自己挣脱缰绳,跑来郊外。”
耕牛是受法律保护的财产,很多农户待之如家人。但也有那薄情人家,申请到官府许可之后,把将死之老牛杀掉打牙祭。
罗敷点头,又觉得邻居也许没那么坏,“也许是大黄寂寞,自己跑出来,他们怕咱们怪罪,因此推脱牛死了。”
王放喜得连连跳,顾不得声讨邻居,将大黄从头到尾撸了个遍,掰开嘴检查牙口,嘻嘻笑着指挥:“大黄,站起来!让我看看你腿脚!”
大黄老迈,象征性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忙不迭地卧到地上,表明恕不奉陪。
王放附在它耳边,好像它真是个耳背的老人,轻声道:“大黄,我已娶了阿姊,搬回洛阳城内的宅院——你跟不跟我们回家?”
大黄鼻子里吹哨,迂回婉转地哞了一声,声音中蕴含着些微沧桑,半闭了眼。
王放听懂了,指着洛阳方向,再问:“要么住去宫城?宫城里有御苑,有猫狗鸟儿,有人定期喂食……”
大黄没吭声,摇头拱他一下,甩掉耳边几只飞虫。
王放黯然,眼角贮泪,自己解释:“它不愿回牛棚,想自由自在的在野外安度晚年。”
罗敷拉他衣袖,轻声道:“咱们以后时常出城来看它。”
他郁郁点头,解下细宫绦腰带,系在大黄颈间,又从怀里摸出一根木牍,搠成两半,在其中一半上面盖了长安侯的印信,系到宫绦上。
如此,旁人便知这是有主之牛,不敢偷抢,否则会被送官严惩。
正要和大黄告别,牯牛却似通人性,眨一眨眼,曲了前腿,蹭在他身边,微微伏下背,甩了甩尾巴。
那是以前让他上去骑牛的姿势。
王放绽出笑来,“你要带我去兜风么?我长高啦,你载不动。”
灵机一动,一下子把罗敷抱起来,抱到牛背上,让她侧坐。
“别掉下来啊。”
女郎格格轻笑,挣扎两下,扶稳了牛角,摘下裙子上粘的一丛硬牛毛。
大黄慢慢站起来,觉得背上不沉,哞的一叫,缓缓踱步,载着个红裙女郎,踏着青草野花,走过枝繁叶茂的老榆树,走进一阵香风之中。
牯牛身边,高高瘦瘦的布衣少年并排缓行,不时抬头说笑,声音飘远,灿若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