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氏忙喝住了沈九林,“都到这会儿了,你就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虽走了,房子总还在吧,他们家的田地也总还在吧?所以现在你们哭什么哭,气什么气,赶紧去他们家搬东西,把他们田地的粮食也都给收回来才是啊,好歹也能挽回一点损失,等该搬的都搬回来了,你们再哭再吵也不迟!”
沈河本就让沈九林骂得恨不能地上能裂开一道缝,好让他立时钻进去,又听得路氏这么说,越发无地自容了,小声道:“大丫她娘说她去了的,可他们家住的房子原来根本不是自家的,是赁的,他们也没有田地……”
季善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道:“二哥的意思,就是那什么表妹一家根本就是在空手套白狼了?那这事儿二嫂娘家的嫂子知道吗……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也敢那样撺掇你们入股,还一投就投那么多银子,她可真是亲大嫂!你们也是,十几两于真正的有钱人来说当然不多,可却是你们全部的积蓄,既要拿出全部的积蓄,在把钱交出去之前,你们都不该问的全部问清楚,该打探的打探清楚,做到心里好歹有几分底的吗?”
骗子不骗这样的蠢人,倒要骗谁去!
沈河痛苦道:“她大嫂说那是她的亲表妹,两个人自小就要好,我们当初也去那骗子家看过的,那么大的房子,还摆了好几台织机,那骗子也是穿金戴银,我们便没有怀疑了,谁知道……”
沈树忍气插言道:“就算那家子是骗子,这么长的时间,足足半年,二哥二嫂都没想过要去那骗子家再看看,或是问一问二嫂娘家嫂子是什么个情况了,一直追着这事儿呢?那可是十几两银子,是你们全部的积蓄,弄得手里一点儿活钱都拿不出,看看大丫和小梧自分家以来,都瘦成什么样儿了,你们却银子投了就不问不管,心真是有够大的!”
明明就不是聪明人,却总以为自己比家里谁都聪明,惟恐大家沾了他们的光,他们要是一早就把情况说出来,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至于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吗?
家里从爹娘到大哥大嫂,再到四弟四弟妹,哪个不比他们两口子聪明稳妥啊,便是他们夫妇,旁的不说,见识也要比二哥两口子强得多吧!
沈河羞惭道:“问过几次的,她大嫂一直说情况大好,让我们只管放心。就前阵子还问过一次,想着蚕早就吐丝结茧,第一批丝该缫出来了卖钱了,她大嫂却说今年天时不好,回暖得比往年慢,蚕也长得比往年慢,怕是得下个月才能看到钱了。我们想着都是自家亲戚,总不会骗我们,便也没再多问……早知道我当时就该多问几次,还该抽空去亲眼瞧一瞧的。”
路氏吐了一口气,“今年天时好不好,你们自己不知道呢?比往年好不知哪里去了,却她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你们自己是傻的不成!那她大嫂呢,她入了多少银子,她自己的银子,自己也那么不上心呢!”
沈河闻言,恨恨看了一眼仍在地上哭的宋氏,道:“我今日才知道她大嫂一文钱都没入,说自家实在拿不出钱,可这么好一个赚钱的路子,却是她给我们牵的,我们好歹也该感谢她一下才是,所以我们入的十五两银子里,有五两算是她借的,等回头分钱时,我们得两份,她得一份。可如今那骗子一家卷着银子跑了,她却不认那五两是她借的了,说什么也不肯还我们不说,我丈母娘还帮着她骂大丫她娘,让她不许再回去,偏大丫她娘这个糊涂玩意儿,竟然还护着娘家,说她大嫂没钱,不让我去,我真是……”
宋氏听到这里,就哭得更大声了。
她何尝愿意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那么多银子啊,地都能买几亩,布也不知道能扯多少,金簪子金耳环都能买得,一家子日日吃肉,也能吃好久了,她真是光想都觉得有人在剜自己的心,痛得她恨不能立时死了算了!
可她自己的娘家自己知道,大嫂的确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啊,难道逼她去偷去抢不成,她要真有,当初也不会管她借了,自家入股,自家独自发财不好么?
何况她爹娘也不许她逼她大嫂闹她大嫂,不然就不认她这个女儿,甚至要死在她面前了,还让她滚,她总不能为了五两银子,为了一口气,就不要娘家,就不要爹妈了吧?
那回头真遇了什么事儿,沈家还不定把她作践成什么样儿呢,她真是太惨了,人人都逼她,人人都恨她恨得巴不得她死,她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沈九林已冷笑与宋氏道:“合着你大嫂也想着空手套白狼呢?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那你们当初立了契没有,不止入股的契,还有你大哥大嫂借你们五两银子的借条,都有没有?我现在甚至怀疑,那个表妹只怕根本就不是你大嫂的表妹,他们就是合起伙儿来,想骗你们的银子,还真是专宰熟人呢!”
宋氏哭着小声辩道:“她真是我大嫂的表妹,我以前见过的。我大嫂也肯定不知道她是骗子,不然她绝不可能骗我的,我可是她亲小姑子,我好了她才能好,我不好了她也没好处啊……”
沈河则道:“契纸倒是有,借条却没有,因为这个糊涂玩意儿说自家亲大嫂,还写什么借条不借条的,也太生分了。”
说着,忍不住又骂起姚氏来,“你把她当大嫂,把他们一家子当亲人,他们可从来没拿你当过亲人,想要你大贴小补时便是亲人,一旦出事,便恨不能你这辈子都别再登门,恨不能当你早就死了!哼,明明早就知道人跑了,却一直到今日,眼看就要实在瞒不过了,才终于告诉了我们,如果当日人刚跑时,就告诉我们,说不定还能把人追到,把银子追回来!我告诉你,看在两个孩子的份儿上,我这次不休你,但你以后再敢回一次娘家,再敢贴补他们哪怕一文钱,我都立马休了你……”
季善打断了沈河的怒骂,“二哥,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你知道除了你们,还有其他人入这个股吗?他们既然弄出这么大个阵仗来,总不能就骗你们一家,就骗十几两银子就跑路吧,够干什么的,反正赶一只羊是赶,赶两只也是放,自然要多骗几家了。”
沈河忙道:“好像还有六七八家人也入了这个股的,听说还都是亲戚?糊涂玩意儿,你哭个屁啊,快想想都有哪些人家入了股的,通通告诉四弟妹,四弟妹这般聪明能干,指不定能有法子呢?”
季善忙摆手,“我也未必就有法子,不过问得清清楚楚的,总比稀里糊涂要机会大些。”
明显对方是有预谋的,人还早就跑了,她可不敢打包票。
宋氏却也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毕竟季善是真的聪明能干,随便弄个什么方子,也能卖四十两银子,还能助自己夫君考上头名童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立时顾不得哭了,哽声又急又快道:“四弟妹,我知道还有六家入了股的,都跟我大嫂那表妹娘家沾亲带故,而且都比我们入得多,最多的一家,好像是入了四十两,求四弟妹千万帮我们想想法子,那可是我和你二哥十来年的积蓄啊!”
季善飞快算了算,最多四十两,最少都十五两,那骗子一家这一票应当到手二百两银子是没跑的,想来要报案的话,倒是足够立案了。
她皱眉道:“那其他人家是什么时候知道骗子一家跑了的,就没追过吗?那个什么表妹既与二嫂的大嫂是表姐妹,那肯定也有爹妈亲人,他们总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河咬牙道:“那个骗子爹妈早就死了的,跟着她二叔家长大,当年嫁人也是她自己选的,嫁了人后便随夫家一家子不知是去了县里还是哪里。关键她骗我们这些隔了几层的亲戚就算了,竟连自己的二叔家也骗,这次那家人也被骗了三十两,在家恨得恨不能去死,其他人如何还好找他们麻烦的?”
季善忍住想翻白眼儿的冲动,这样都敢信,还那么多人敢信……好吧,这么多人都上了钩,又如何怨得沈河和宋氏?
“既然这么多家人涉案,合起来金额也实不算小了,那报官吧,有官府帮忙追查,指不定还能有一线希望。”季善又问沈河,“二哥能把你们当初签的契纸找出来我瞧瞧吗?”
这回不待沈河骂了,宋氏立时便跳起来,翻箱倒柜的找契纸去了,稍后献宝一般捧到季善面前:“四弟妹,就是这个了。”
季善伸手接过,沈树已反应极快的把灯自桌子上拿了过来。
季善埋头飞快的看了一回,连白眼儿都懒得翻了,“二哥二嫂,这契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一旦出现什么天灾,导致赔了银子,他们概不负责。你们当初立契约时,就不先看一看上面到底都写了些什么,就敢签名盖手印的吗?回头就算官府的人抓到了他们,他们来一句天时不好,他们养的蚕全死了,你们又能说什么,连官府都不好罚他们,最多只申斥几句而已,到时你们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