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震,扭头看去,来的人正是李湘兰。可能是在燕塘关,她依旧是寻常富家小姐的装扮,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身形消瘦,憔悴了很多。她急急地向我走过来,一把拉住了我,未雨泪先流,“璟萱,你总算出现了,皇上,皇上他……”话还没说完,竟然是哽咽。
“湘兰姐姐……”我虽然从没有跟她说过话,但是她对于聂明烨的用情,我却是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虽然她的嫁入没有直接造成我和聂明烨的分离,但她的家族却逼迫我离开爱人,我不可能毫无芥蒂地与她成为朋友。然而此刻,眼前的女子这么无助而又伤心,拉着我的手是那么地用力真诚,我恨不起她来。
“大胆,你知道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淑妃娘娘,你居然敢直呼娘娘的名讳!”李湘兰后面站着一个顶厉害的小丫头,瓜子脸,一双杏眼,气势凌人。
还没待我说话,李湘兰扭头喝了一声,“宁儿,你知道这是谁吗?!怎么敢这么说话!马上跪下道歉。”
“娘娘……”那个叫宁儿的小丫头委屈地看着她,“娘娘是皇上的发妻,本来该是皇后的,不管这公子是谁,都不能对娘娘这么无礼。”
“好了嫂子,你别责怪宁儿了,不知者无罪,我哥怎么样了?”聂明磬出来打圆场。
李湘兰看着他,摇了摇头,泪流满面。
“小萱,你跟我来!”聂明磬急了,拖着我就跑了起来。我听到宁儿在后面的惊呼声,“天哪,王爷喊那个公子‘小萱’!娘娘,莫非那个公子是女扮男装,而且还就是皇上心心念念的那个‘萱儿’?我……”
还没有走近那间屋子,就已经有浓浓的药香味传出来。我远远地看见陈宁远和肚子已经隆起的欣然站在门口,凄哀地看着屋内。究竟他病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表情,为什么每个人都仿佛在告诉我,他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小……小姐!”陈宁远遥遥地看见我,先是惊诧,而后“咚”地一声跪下。欣然随着他回头,看见我,眼眶迅速地红透,挣扎着也要跪下,我连忙冲过去扶着她,摇了摇头。
欣然正要说话,屋子里面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很多人都惊惶地喊了一声“皇上!”我猛地回头,却看见床上的人侧身咳出了一口血。
那血染红了我的眼睛,我放开欣然,踉跄地走进屋子里面,向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靠近。他的脸白得就像纸,嘴唇干裂,脸瘦的只剩下骨头,嘴角还留有血迹。他变得好憔悴,毫无生气,就像被暴雨袭击后急速凋零的花。这是聂风吗?这还是那个俊美无匹,像朗月清风一样的美男子吗?
他的嘴唇微张了张,“萱儿,萱儿,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不要……”他的脸痛苦地扭在一起,眼角有泪水滚落。“明烨哥哥……明烨哥哥!”我再也克制不住,扑过去紧紧地抱着他,他的痛犹如加诸在我身上的数十倍,他的难过哀伤就像数万虫啃食我的心脏!
“明烨哥哥,我在这里,萱儿在这里,你听到了吗?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来了……”我低头吻他眼角的泪水,自己的泪水也一颗一颗地掉落,如若知道他今天会变成这样,我当初死也不要离开他,死也不要!
“大胆,皇上的龙体怎么能随便碰得!”有人过来拉我,却被另几个声音严厉地呵斥,“放肆,你知道这是谁吗!马上退下去!”
那人立刻松了手,退到了一边。
“明烨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求求你。”我抚摸着他的脸,心痛难当。他的眼睛动了动,依旧没能睁开,但我知道他感觉到我了,他知道我来了。
屋子里诡异地安静,我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在屏息凝视着这里。
“我好想你,离开你的日日夜夜我都在想你,娘没有要把我嫁给夜师傅,他们是骗你的!”我伏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那心跳脆弱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终结。“你起来啊,你不想我吗?你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轻轻地摇他,他却仍紧闭着眼睛,只是身子微动了动。
“你不起来是不是?!好,那我走了,我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你了!”我生气地冲他说,然后起身就往外走。“小姐!”欣然叫住我,目光焦急地落在我的身后而后陡地一亮。接着,所有的人都恭敬地跪了下去,一致而又高声地喊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萱儿……”这一次的呼唤,不是梦一样的呢喃。这一声呼唤纠葛在我的心中十年,挥之不去,陪伴我成长,陪伴我欢笑,没有人能这么轻易地瓦解我的坚强和骄傲,只除了他。
我流着眼泪转身,终于看见那双静夜一样的眼睛。他坐在床上深深地望着我,艰难地朝我伸出手。那苍白的手腕细的好像一拧就会断掉,“萱儿,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你……”
我哭着扑向他,就像远行的路人看到故乡的灯火,不管离开得多久多远,他的怀抱,他的香都让我有家的温暖,他还是他。
“萱儿,我的萱儿……我终于见到你了……”他把我按进怀里,低头摩挲着我的脸,泪水布满了我的额头。而后,他的吻细细地落下,没有人能超越我对他的眷恋和依赖,我满心都是这个人啊!我用力地抱着他的腰,仰头堪称残忍地咬他的唇,他痛得轻哼了一声,抱在我腰上的手却更紧,吻也更深。他柔软的舌头羞涩地滑进我的口里,轻轻地碰触我的舌,而后紧紧地含住,缠绵得几乎让我窒息。
“你坏,你是坏蛋!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瘦成这样,难看死了!”我轻拍他的胸膛,他的身体单薄得让我心疼。他抓着我的手按在胸口,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我,那力道却刚刚好,让我紧靠在他怀里,却又不至于弄疼我。
“让这么多人担心你,你这个皇帝做得一点都不称职!”我继续数落他,他靠在我的额头上笑,不住地点头,“是,我错了。”
“要乖乖地吃药,要好好地养病,懂不懂?你要是敢……”他的头渐渐地靠在我的肩上,手也松滑了下去,我刚要大叫,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已经走了过来,把了把脉,笑着说,“皇上没事,只是累得睡过去了。姑娘真是和国的救星,老夫等几人忙了多日也唤不醒皇上,姑娘一来,皇上的病竟似消去了大半,看来我们所有的人全加起来,都抵不过姑娘你一个。”
我轻轻地抱着聂明烨,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好,又摸了摸他的脸,才起身。回头,却看到所有人都跪在地面上,陈伯一边抹着泪,一边说,“小姐,真是太好了。皇上的性命和和国的未来,就全仰仗你了。”
我俯身把他扶了起来,苦笑道,“陈伯,不要说这么严重的话,他的性命和和国的未来都要仰仗你们,我算什么呢。”
“不!小姐,老奴错了,老奴低估了你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老奴……”他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说下去。
欣然执意要为我换回女装,我拗不过她,便随她去。反正聂明烨还在睡,我可以离开一小会儿,虽然我现在极不愿意丢下他一个人。
几个月没有穿女装,也没有对着铜镜,每一次早起,都是让夏夏给帮着梳成男子的发髻,并描粗眉。但当一头的青丝散下来,粗狂的眉毛退去,镜中的女孩子竟有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小姐,小时候你总说自己是丑八怪,现在你看看,你的美丽,恐怕也是天下无双了。”欣然边帮我梳头发,边说,“小姐,皇上这几月过得好苦,他每天睡不到一个时辰,自从上次回来之后,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咳血,但他就是不肯休息,用成堆的政务压着自己,所以西地才能统一得这么快,兵祸带来的灾害才能被减到最低。”
我听着欣然断断续续的描述,大概明白了聂明烨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还有李湘兰。聂明烨对她一直很冷淡,可她毫无怨言,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细心地照顾聂明烨的饮食起居。对于李富提出的要让她当皇后一事,她也极力地帮聂明烨斡旋,完全站在聂明烨这边,赢得了聂府上下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