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阿狸在丫头们中间就成了哑巴——她对她们实在没什么好听的话可讲。
可这在其他人眼里,就是难得的、能报复阿狸的机会!她们瞅准了阿狸现在是被绑着嘴的狼,都忍不住地故意逗她,瞧她炸毛又不能发作的样子,她们就连头发丝儿里都藏着笑!
一路挂到廊下的最后一个灯笼,阿狸的耐性终于彻底告罄,又恼又烦的阿狸并没有察觉到周围忽然安静下来的异常,她把那灯笼随手往上一挂就要下梯子走人,可偏偏一道极为清和的声音传来,“再往下一点。”
那声音隔着风雪,在四下的安静里又清又灵,阿狸的右脚已经落了下去,但还没踩实下一节横梯,她就那么悬着一只脚,回过了头。
只见院子里已经积了半掌厚的雪,司年穿着件鹅黄色的毛领披风,手里捧着个精巧的小手炉,身旁的云载给她给她撑着伞,怀里还抱着一树开的极好的红梅。
纷飞的雪花遮挡住了司年的面容,却叫那伞上画着的红梅更加好看。
阿狸炸起的毛瞬间被顺下,她的不耐烦都变成了乖巧和顺从,依言爬回去调了调灯笼的位置,挂好了,又低头瞧着已经走到廊下来的司年。
司年也仰头瞧着阿狸,笑道,“刚刚好,下来吧!”
这是夸奖!
阿狸每得了司年的夸奖,总是控制不住的得意,哪怕她面上再如何云淡风轻,眼底的窃喜都遮掩不住。
可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阿狸想直接从梯子上蹦下去,只是她还没有动作,就见司年先一步朝自己伸出了手。
“不许跳,爬下来!”
阿狸不愿意别人管教,却莫名地吃司年这一套,阿狸自己也知道,她的乖巧从来都是限时限量,限司年在的时候,限司年需要的量!
灯笼挂完,今年就只剩下守岁了!
每年的除夕夜,沈相都会进宫参加宫宴,司年都是和兰院留守的下人们一起守岁,今年也不例外。
而司年每年都会在除夕的时候,都会给她们写一副字挂在墙头,都是些“长命百岁”、“平安喜乐”之类的吉利话。
当下司年便被她们簇拥着到了书案前,案前已经摆好了笔墨纸砚,司年挨个儿替她们写着。
得了字的人,要么回自己屋里挂着去了,要么是不必留在兰院值夜,得了赏便回家去了。
写到最后,就只剩阿狸还抱着司年递给她的手炉,站在书柜前。
她旁边的花瓶里插着那枝刚折的红梅,这是府上特意栽种的骨里红,不仅花儿是红的,就连树枝子都透着红,好看的紧。
阿狸衬这样艳丽张扬的颜色,她和那树红梅站在一起,端的就是争奇斗艳的!
司年手里的笔没落下,她正要说什么,便听外间一阵脚步声匆匆,碧溪喘着气,面前一团呼出的白雾。
“小姐,宫里皇后的赏赐下来了,传旨的公公正在前院!”
宫里赏赐,是要去接旨的,回头还要去宫里谢恩,司年换了件衣裳,就带着碧桃去了前院。
她走的匆忙,然而司年离开之前,那垂着眉眼、神色恹恹的模样却牢牢映在阿狸脑海里。
阿狸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宠辱不惊的淡然,是司年对这赏赐打心底里的抗拒!
平白无故就有好处拿,而且还是宫里的宝贝,这不是好事吗?
阿狸不懂,却因为司年那一瞬的黯然而呼吸不畅。
她无意识地掐着那枝子梅花发呆,碧溪却很高兴,她甚至兴致盎然地和阿狸攀谈起来。
“哎,我听说今年的赏赐,比往年可多了许多呢!”
因着司年的抗拒,阿狸对这赏赐也没了什么兴趣,她几步行至书案之前,去收拾小姐还没来得及落笔的纸张。
碧溪就站在她对面,撑着桌面,神神秘秘道,“你该不会不知道,这赏赐意味着什么吧?”
阿狸看了她一眼,碧溪笑了一声,语气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幸灾乐祸。
“也是,你每天在小姐身边,小姐自然不可能主动和你说起这些。哎,也就是我们没福气整日在小姐房里上夜,闲了只能大家聊聊天。”
阿狸下意识觉得碧溪说的这件事,和小姐心情不佳有关,她忍不住泛起好奇,却装着半信半疑的嘲讽模样,“你们聊天,还能聊出宫里人的用意?”
阿狸那股谁也看不上的劲儿又上来了,碧溪被她鄙夷的态度气得不轻,冷哼一声,“你也不用激我,我告诉你也无妨,本来这事儿不说兰院,整个大梁都一清二楚。”
“小姐的八字,是皇后请国寺的方丈亲自算过的,是百年一见的凤命!自小,小姐出入皇宫就和回家一样,所有人都知道,沈府的大小姐,那是被从小当作太子妃养大的!”
瞧着阿狸一脸的震惊神色,碧溪心口的气略顺了顺,又接着道,“原本这件事早就该成了的,要不是夫人忽然离世,小姐三年前就已经是东宫的太子妃了!不然你以为,皇后娘娘为何这样偏爱小姐?回回设宴都送来请帖不说,听闻小姐病了,宫里就赶紧派太医,哪怕皇后娘家的小姐,也没有谁能有这样的待遇吧?”
阿狸呆滞地眨了眨眼,“三年前?”
“是啊!”阿狸的反应取悦了她,碧溪略显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父在母卒,子所服不能重于父,所以按制,齐衰一年。不过小姐孝心至诚,向皇后表明自己三年不嫁,这才拖到了今日。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宫里的赏赐又加了那许多,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