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少年的身躯明明很瘦,拥着她的双臂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力量。她依偎向他的胸膛,隔着湿润的衣料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充斥了她的耳膜……
&esp;&esp;她默默地将手指抓紧了他的衣衽。他似乎是笑了,笑声清越,连带着胸膛也微微地震动。
&esp;&esp;便在这样温柔的笑声里,睡意渐渐地催了过来,她闭上了眼睛。
&esp;&esp;“阿寄,我向你保证。”他在她耳边轻轻地道,声音带起微弱的气流,像是黎明前的梦呓,“这样的日子,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esp;&esp;而她已渐入梦乡,或许只会把这句仿若誓言的话当做梦中的回响吧。
&esp;&esp;见阿寄睡得熟了,他将她打横抱起,小心地放在床上,又给她掖好了被角。
&esp;&esp;天已大亮了,他将床帘拉上,扑朔的阴影里少女蜷缩在床的一角,脸颊上的红痕消退了些许,却仍然触目惊心。顾拾看了她半晌,转身走到了书案边。
&esp;&esp;他从厚厚一沓字纸中抽出一张来,狼毫饱蘸了墨,临落笔时,手却停住了。
&esp;&esp;直到一滴豆大的墨汁落在纸上,他才忽然惊醒一般,行云流水地下了笔——
&esp;&esp;“香室街南,冯翊府北。”
&esp;&esp;甫一停笔,他便将这张纸揉成了团,旋而又展开,凑到了烛火上去。墨迹渗出来,一滴滴落入烛灰之中,片刻便无痕迹。
&esp;&esp;香室街南,冯翊府北——
&esp;&esp;那是前朝的高庙,是郑嵩最初迁都长安时,带着公卿百官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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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阿寄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醒来时竟然已是晌午,秋日微暖的阳光照进斗室之间,令整个人都不由得懒洋洋的。
&esp;&esp;她发了一会儿愣,突然坐起身来,低头看自己只穿了一件里衣,脸上蹭地蹿红。恰在这时候张迎在帘外大声喊:“姐姐您醒啦?奴婢来伺候您洗漱!”
&esp;&esp;她吓了一跳,张迎怎会这样不知轻重地喊叫,还……还“伺候”她?身边却突然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张迎真是个乖孩子,教他什么他便学什么,一点就通。”
&esp;&esp;她如果不是哑了,肯定就尖叫出声了——
&esp;&esp;方才她居然没发现自己身边躺了个男人!
&esp;&esp;顾拾一手撑起身子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原来你也有睡糊涂的时候。”
&esp;&esp;她往后退了退,像只瑟缩的小动物。他却笑得更开心:“当心莫摔下去了。”
&esp;&esp;她尴尬地停住了动作。
&esp;&esp;“要不了多久,这座宅子里的人都会知道,我还是最喜欢你的。”顾拾慢吞吞地坐起来,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像逗小孩一般,“你仍照往常一样,每日去未央宫面圣,不必怕我,也不必怕陛下。”
&esp;&esp;她怔怔地抬起眼,眼睫颤动了几下,像是疑惑,又像是恳求。
&esp;&esp;“当然了,我也的确是最喜欢你的。”他下了床,又回身朝她伸出一只手,笑道:“昨晚你可是抱得我死紧呢。”
&esp;&esp;她脑中轰然一响,想也不想一把拍掉他的手,飞快地下床往外走。待走到门前了忽意识到自己的衣裳还在床边,又急急地退了回来,偏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
&esp;&esp;少年眉眼笑得弯弯,清澈的眸子里透出柔软的宠溺,逆着秋日的寒光,就像一幅温存的画。
&esp;&esp;这样美好的画、这样美好的人,谁也不会忍心去伤害的吧?
&esp;&esp;阿寄恍恍惚惚地回到自己房中,还觉昨夜万事如一场梦。两个月不见的人忽然同自己温言软语地讲和了,还做出轻浮模样将那些争吵和冷漠都翻了篇。他小心中带着讨好的眉眼,一边温顺着藏起了自己的刺,一边不动声色地揣测着她……
&esp;&esp;合上门,将身子重重靠在门上,感觉膝盖里钻心地疼痛起来。少年人到底还不懂得,脸上那一点伤毕竟是外伤。她慢慢地挪到案边坐下,执笔蘸墨,写了几个字停下,呆呆地看了很久,又继续写了下去。
&esp;&esp;☆、玉树未怜
&esp;&esp;便如顾拾所言,不出数日,安乐公邸上上下下,便已都知道了安乐公同那个哑婢阿寄是如胶似漆,原来之前那一个月的不理不睬也都不过是小儿女的赌气而已。只见安乐公片刻都离不开那个女子,吃饭要同她一起,读书要同她一起,睡觉要同她一起……每日清晨阿寄从最里面那间落锁的院子出来,已成了宅中众仆婢见怪不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