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还在路上行进,忽而就听见一声沉重绵长的钟声响彻全城。阿乌抬手撩开了帘子,听到那钟声悠长的余音慢慢散后又接上另一声。
是丧钟。
皇帝驾崩了。
路上人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止住攀谈话语,从家门中走出来,举目望向皇城门的方向。钟声有间隔但不断绝,有人还记得,距离上一次这钟被敲响才过去十几年啊……
等阿乌和薛浪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敲了几十下的丧钟终于停歇。他们下车时,也看见有别的官员匆匆赶来。现在这时候了,早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那他们的关系说什么。
宫内四处挂了缟素,现在天还不暖,凉风嗖嗖,吹的白布条子横空舞动。没想到这些人行动都是快的很,难不成库里早就预备了搞灵堂的玩意,阿乌这样在心里念叨,她和薛浪这一黑一白倒是不用特意换了。
进宫的一路上都没看见几个人,偶尔几个丫鬟太监都是端着东西步履匆匆的跑走,就像是逃命一般。
他们从床上起来以后还慢吞吞的喝了粥,此时赶来都不算早。等两人来到皇帝寝宫时,得了信儿的文武百官携着上下家眷,还有嫔妃皇子们早已经按着官阶排排跪在殿外,放眼望去全是白惨惨的一片。皇帝的灵柩就停在寝宫之内,几扇殿门全部大开,站在宫门口就能望进殿里面有人跪着。四处都是隐隐哭声,又分不清是从哪个人嘴里出来的。
他们两人停留在最末尾处,还未走过去时,阿乌忽然就抓住薛浪的手。她心知道薛浪并不在乎这些,但她就是觉得这起码是有仪式感的。无论皇帝是他的兄长还是父亲,薛浪今后都孤身一人了。她也是这样,所以他们还有彼此。
薛浪反手握了回去,将她小手完全拢在拳头里。
薛云鹤低垂着头跪在皇帝灵柩前,他手被反剪着抠在身后,用绳子密密的缠了好多扣。乌黑长发不加束缚的披散下来,将身子遮住大半。
薛云图垂着双手,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薛云图。人应该是已经都到齐了,文武百官、嫔妃皇子,所有人……
他侧过头去,越过层层叠叠的脑袋看见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而来,眸子就微微眯起来了,“二弟,黑白无常来接你了,皇兄要忍痛送你上路了。”
他的声音低沉,只有薛云鹤一人听见。薛云鹤微微抬头,素白的脸上是讥讽,“忍痛么?皇兄终于得偿所愿,看起来很是春风得意。”
薛云鹤说话时候可没藏着掖着,在这场景下分外清晰,惹了许多人偷眼查看。薛云图但不以为意,他面向外面朝臣,既是说给他,也是说给所有人听的,“父皇对你如此重视疼爱,你却为了皇位罔顾人伦做出弑父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这是你自己犯下的罪过,就该你自己担着,天韵也该知道皇上是怎样——”
“弑父到底是谁做的,皇兄不是最清
楚么!”薛云鹤忽然从跪着站起来,直着身子和他对持,“分明就是你杀了父皇又连夜把我抓进宫来,还要在这里厚着脸皮贼喊捉贼!你行事这么匆忙也没有缜密算计,难道就一点漏洞都没有么!我昨天正午还出现在西北城门处、临到门禁也没有守门军看到我出入宫门、我如何来杀害父皇!况且父皇寝宫外都是你的人手,你叫他们作证,怎么证明那不是伪证!”
薛云图无言的摆了摆手,立刻有禁军上来压着薛云鹤往下跪。不得不说,这一点还是戳在薛云图心坎上的。想着他就烦心,如果不是薛浪忽然回来,这也不算多么不缜密……
薛云鹤被压制着还在不断挣扎,薛云图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来台阶之上。这下面跪着等待一个交代的,是这天韵所有的底蕴。许多二皇子党已经将身子从伏着直了起来,马上就要动作。
此事鬼先生从寝宫内走出,像是飘来了一袭黑云到薛云图身侧,恭敬的弯下腰来,“太子殿下,陛下的寝宫已经查看完了,确实有妖物留下的痕迹。”
一个二皇子党的官员惊怒道:“你放肆!皇上真龙天子,怎么可能有脏物胆敢靠近!”
鬼先生轻柔瞥了薛云鹤一眼:“看二殿下这样子,眼瞳乌青、神智不明、不甚清醒的样子。记得前两日二皇子府天降异象,引了满城乌鸦闹事,恐怕是有妖魔作祟。现在这么一想,说不定二皇子就是被妖魔附身,刺杀皇上并非情愿。”
薛云图颔首,“原来二弟就是这样绕过门禁的。”
“你放屁!”女眷嫔妃的人堆儿里忽然窜起个人来,是兰贵妃一身缟素扑在薛云鹤身前,她将儿子护在身后,指着鬼先生怒叫。她绝不能让儿子落下这样的罪名,要真被当成弑父弑君的贼子,不仅薛云鹤要车裂处死,她也只剩下殉葬这一条路了。
薛云图不怒不急,还有些悲怆的看着她道,“人证物证聚在,本宫也帮不了他了。不过,若是能让先生将他身上的妖物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