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要我干什么?
帖哈笑道:当然是探听我们需要的消息,为我们瓦刺军下一步的行动作准备。
要攻打明朝了?我一阵兴奋。
还不知道。不过你要尽可能多的和王振呆在一起,听到事关军队调动、新营成立、军官和监军太监任免以及朝政等有用的消息就记在心里,尔后告诉我。为了我们联系方便,我过些日子会装一次病,你可借此机会要求王振同意我搬到他府里去住,我离你近了,传递消息也会不引人注意。
好吧。
最后要记住,你是孤身一人钻进了狼窝里,狼随时可能朝你扑过去,每时每刻都不能大意。
我点头表示明白。
你在王振身边当然会受委曲,尤其是到了晚上,那些侮辱我一想都能想像出来,你可要忍住。
帖哈这话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是的,我每时每刻都有一种受侮辱的感觉,尤其是夜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一想起来就感到恶心,我太想哭诉一番,可又怎能说出口?要不是为了报仇,我怎会去忍受这些?
帖哈拍着我的肩头叹了一句:世上所有做大事的人都要学会忍受……
第七章 之 1
昼录
在王振不进宫的日子里,他有时会坐马车出去散心。听马夫人说,王振散心不愿去皇家园林或风景名胜处,他总是坐上马车去城外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独自坐上或走上一一阵,再不就是兴致所至地哼一阵家乡小调,有时甚至挖一阵野菜,然后就回来。马夫人说,她过去也陪他出去散过心,因为他总是这一套散心法子,她觉得乏味,就找理由不去陪了。我听罢却心中一动,觉得这又是一个抓紧他获得他的彻底信任的机会。所以那个晚上听说他第二天要出去散心,我就在他用手揪住我奶子十分高兴的那一瞬间,提出了我的要求:我明天想陪你去散散心。他立刻便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的天气不好,阴云一团一团地在头顶上飞,楚七劝他改天再出去,但他执意带我上了马车。这天随车保护王振的军士有十来个,卢石也在其中。卢石和另外三个军士坐在我们这辆车车蓬外的四个角上,剩下的军士分坐两辆马车,前边走一辆后边走一辆,把我们这辆车夹在中间。楚七坐在第一辆车上。
车出城东行,上了田间大路。王振默然看着路的两边,身子一动不动,他心里显然有事。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边的路旁出现了一个池塘,他让马车停了下来,说:就在这池塘边坐坐吧。
王振带我走到池塘边时,楚七和那些军士已四散开警惕地看着四周。这里离京城已经不近,除了从远处的村子里传来一声牛叫狗吠,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这地方不错,多安静,哪像京城里,整天喧闹得人心烦。他沿着塘畔走着说着。这是一个天然的池塘,因为水极清澈,能看出塘水不深,水里的水草不少,有小鱼的身影不时在那些水草间一晃一闪;水面微波不兴,有两只蜻蜓在水面上飞,间或栖落到岸边的草尖上;塘边长了些高高低低的柳树,一些柳枝像是渴了,干脆把头垂到了水里;池塘的四周,是荒地,荒地里长满了各种各样我叫不上名儿的草。
热闹了多好,人都想到热闹处去哩。我接口道。
那是因为你年轻,没在热闹处常呆。人呐,最初都是呆在清静处,后来就想热闹,一心想往热闹处去闯,可真在热闹处呆长了,又只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去。像我这老在热闹处呆的人,就害怕热闹了,热闹之处是非多呀!
啥是非也不会惹到你身上,人们都说王公公在宫中德高望重,皇上信赖,百官敬仰哩。我想引出他的话来。
宫中的日子可不像这池塘里的水,连波纹也没有,那可是无风也起三尺浪的大海呀,你要稍不留心,一个浪头打过来,就可能把你打进去淹死!他又边走边叹着。
你可别吓我!我笑起来:啥浪头也不敢朝王公公身上打呀。
吓你?他扭过脸来,一本正经地:告诉你,最近就有一个大浪头打过来了,一帮人在朝中散布说,由于我不懂军事,漠视北部边防筹备,只顾在云南用兵平叛,致使北边瓦刺人的军事力量壮大起来;而且声言,瓦刺人的头头也先很快就可能要带兵来反明了,明朝已经处在战争的危险之中。
哦?我心中暗暗一惊。明廷中果然还有料事如神的人。这会是真的吗?我不动声色地问。
真个屁!他冷冷一笑,他们无非是想以此为借口,动摇英宗对我的信任,想夺走我手中的权力,致我于死地罢了。什么他奶奶的战争,我就不信也先这个瓦刺小子还敢对我大明朝动手?他有几个脑袋?他至多不过是想和我们做点以货易货的交易,并趁机占我们一点便宜罢了。
王公公所言很有道理,我不懂朝中的大事,可我知道一条小道理,力气小的人一般不会去找力气大的人闹事,小小瓦刺怎么敢来打大明朝?那他们不是来找死?我想我得影响他的看法,这也是也先太师派我来的一个目的。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让人生气的事,我今天出来散心就是想暂时忘掉一切,让自己快活快活。人心里总不快活可是要出毛病的。我们说说这池塘、这柳树、这田地、这云彩吧。
听他说到云彩,我忙抬起头来,这些天整日精神紧张,竟一直没有抬头去看云了。这一刻,天上的云很厚很多,堆积成了大大小小的山头,那些山头缓缓移动且在变换着形状。看呐,那山上像不像垒了一道长城?!我指着其中的一堆云彩笑叫。王振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蛋,含了笑说:知道么,杏儿,我喜欢看你欢叫,你这孩子气的一叫呀,让我也以为回到了少年时代,少年时的我也爱看云哩,那时的我多么单纯呐,哪象如今这样心里整日塞满了烦恼。
我正想开口同王振说点什么,鼻子里突然间又闻到了过去闻过的那股类似脂粉的香味,噢,来了!我指着头顶的那团云转身问王振:王公公,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香味?啥香味?他有些发愣。
那团云彩上有一种脂粉香味,很香,你仔细闻闻!
他吸吸鼻子,摇头笑了:我的傻杏儿,云彩上哪有什么脂粉香味?你闻的是你自己身上的脂粉味儿吧。
我没再解释,我想我也解释不清。我只是直瞪着头顶的那团云彩,猜测着那云团是怎么染上香味儿的。我已经明白,云彩上的那股脂粉香味儿,真的是只有我一个人才能闻到的……
杏儿,还傻看呐?
我忙恋恋不舍地从天上收回目光。
说一点高兴的事儿。
王公公愿不愿听我唱支田歌?我忽然想起了这个让他高兴的法子。我当初在草原上就爱唱歌,后来帖哈教给我几支山西和蔚州一带种田人爱唱的歌子,让我出来后以备急用,这会儿可以派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