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醒到今天,刚好是八个月零三天,”她喃喃开口,“我们相认至今,又有多少天了呢?”
叶枫转移了视线,眸里不再映有她的身影。
“我以为回来,第一个见到的会是你。”她继续说,“以前我去约会,你常在公寓楼下等我,又不敢让人瞧见。你说,怕黎灏拐我去过夜,他敢伤害我,你就杀了他。”
“后来我们分手,你的反应比我还大。你狠狠地骂了池笑笑,也是第一次偷拿了池家的钱,决定带着我走,那时候我一点都不伤心,反倒很高兴黎灏选了她,因为你终于放下了对池暮涵的感恩,愿意为了我忤逆他,背叛他。”
“你说你唯一认定的亲人只有我,对池暮涵只是感激,毕竟是他的收养,你才能继续读书,并为将来的生活做准备。我理解你,所以等你,尽管我只能躲在暗处看着池笑笑拉着你喊哥哥,让你为她做牛做马,我还是期待有那么一天……我们能一家团聚。”
她的眼神迷蒙起来,深深地陷入了回忆。
“爸爸为了救我和妈妈深陷火场,最终只有我活了下来。我绝望了,一夜之间天地变色,是你让我知道,在世间还有一个亲人,一个你。我的存在不容于世,除了爸爸,就只有你知晓,所以我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即使到现在,我都宁愿选择信你!”
她哽咽着,无助的环抱双肩:“即使我们无法回到从前,难道……就没有将来了吗?”
他垂眸不答,久久,直到她准备放弃,他突然轻吐了几个字:“于她,我从未变过。只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她发着颤问道:“那么……你先前说,等我身体好了,你有底气了,就带我走的话,是哄我的吗?”
他抿唇,最终,默默地转身离开。终究,是连哄都不肯哄了。
整间屋子被黑暗侵占,他带走了唯一的温暖与光亮。
她终于承受不住地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
眼前是敞开的试衣间,那块全身镜映出池笑笑哭得凄绝的脸,她忽的升起一股悲愤,如果不是池笑笑任性妄为,池暮涵就不会收养叶枫来保护她;如果不是池笑笑看中叶枫的脸皮,池暮涵也不会独独挑中他;如果不是池笑笑爱上黎灏,也不会发生那场意外;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她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果不是这副模样,叶枫也不会变;如果不是……
太多的“如果不是”令她无法招架,将她砸得头晕目眩!
八个月零三天都面对着这张脸,对她来讲是种怎样的折磨!她的心底冲出一股怒焰,促使她起身,拿起小凳,砸碎了那块镜子。她发疯似的毁掉了整个屋里的镜子,就连桌上那块手镜也被狠狠扔出了窗外。
当一切恢复平静之时,她不顾满地的碎渣,虚软地瘫坐在地上。
她不要一辈子都活在池笑笑的阴影之下!
她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份尚未拆封的牛皮纸袋,咬了咬牙,用力撕开封皮,一打密密麻麻的文件散了开来。
窗外,月已高挂,过了这么久,没人来理会她为何发狂,或者说没人关心这几个小时她做了什么。她不在乎,但独独,除了叶枫。可如今,连叶枫都走了,不管她做多少挣扎与抗议,他还是头也不回的默默地走了。因为,于他,她只是池笑笑。
而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已然逝世,灰飞烟灭。
她不再是他会拼了命保护的叶岚,更不是他愿意牺牲一切来疼爱的妹妹了。叶岚死了,他已没了理由抛弃池家的荣华富贵,在池家,早已有了他的一席之地,特别是,池瑾瑜如今的堕落,更是衬出了他的优秀。一个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孤子,受了池暮涵莫大的恩惠,将为他卖命,付出他的一生!
多么伟大的人,多么感人的情!
资料上,叶枫笑得神采飞扬,骄傲自信填满了俊秀的脸孔。那不是她熟悉的叶枫。那个会因为她生病,在寒风中背着她走过两条街才拦到车去医院的叶枫,在她恋爱时保护她,警告对方珍惜她的叶枫,又在她失恋以后比她更痛苦的叶枫……已经,随着叶岚的离开,消失了。
她不明白啊……不过换了副皮囊而已,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你错了,与他同路的是叶岚,不是池笑笑。”她喃喃自语道,“从一开始,就错得彻底。”
门内,满屋狼藉。
门外,池瑾瑜背靠着紧闭的门板,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里已没了脑袋的小丑木偶,微微勾起了唇畔。
……
与叶枫冷战后,她拒绝了他的接送。
池暮涵以为是两个孩子闹别扭,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叮嘱叶枫多让让她。
在公司,她也沉默寡言了些,加上她随着慕宸晰出了趟差,员工之间已产生不好的谣言,对她多了些猜忌,就连景丽在她面前也收敛许多。她嘴巴不甜,做事不够麻利,手里也没有重要的活儿,李扬待她态度却比较温和有耐性,同事揣测也属寻常,她并不在意,也没有心思去在意。
下班后,正往公交站走,一辆墨黑的越野车停缓慢地行驶到她身边,在她微讶的目光中摇下车窗,是慕宸晰。
“我在亚星订了位置,有没有荣幸与你共进晚餐?”
慕宸晰是个有心人,餐厅的选址不在公司附近繁华的中心地带,避免了与公司熟人碰面,但档次很高,完全不让人觉得委屈,反倒有种避了乱世的幽静感。
期间,他与平日无异,话不多,但每句都恰能勾起她聊天的兴致,她也暂时隐去内心的阴郁,笑得天真烂漫,与他侃侃而谈。他总是微微笑着,听她说一些较为幼稚的话题,偶尔插上几句,逗得她咯咯直笑,他的眼底渐渐浮现满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