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而真到了这一日,他竟然一点法子都没有。原来她要离开是这样容易的事情,原来她要伤害他是这样容易的事情。
&esp;&esp;庭院的游廊上,还摆着一张绣架。用残的丝线从紧绷的布料上垂落下来,深红淡碧,在风中缭缭绕绕,柔软痴缠。她是在这里为他绣的香囊么?既然要当他做陌路人,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玩笑地说了一句要她投桃报李的回礼?
&esp;&esp;顾拾突然一脚踢翻了那绣架。
&esp;&esp;嫣儿惊呼一声,连忙冲上去收拾。而张持回转身来,默然不语地看着顾拾失控的模样。
&esp;&esp;顾拾慢慢地在绣架的残骸中俯下身来,在那一地缭乱丝线中翻找片时,找出了一根不长不短的、坚硬的绣针。
&esp;&esp;“我是看着阿寄姐姐绣的香囊……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但是,郎主,阿寄姐姐她花了一整天,就为了给您做这只香囊……她不懂得如何做,还连比带划地问我……”嫣儿捂着脸哭了出来,“她那么、她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被抓到掖庭去啊!”
&esp;&esp;“您做什么!”张持突然抢上前一把抓住顾拾的手腕。
&esp;&esp;那一枚绣针落在地上,针尖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流落进荒草丛中。
&esp;&esp;顾拾朝他笑了一笑,鬓边细长的伤口不断往外渗出血珠,令他本就美丽得阴柔的脸骤然变得诡异可怖。
&esp;&esp;嫣儿抬头一看,立即尖叫一声,吓得直往后缩。
&esp;&esp;“劳驾张常侍,”他的声音温柔如水,“给我请个大夫来。”
&esp;&esp;张持惊疑不定地看着顾拾。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懂了对方的话,不敢想对方到底有何打算,但此刻顾拾眸中隐隐闪烁着无坚不摧的冷光,令他不得不……不得不臣服。
&esp;&esp;“是。”张持道,“奴婢这就去……”
&esp;&esp;顾拾却又反手抓紧了他的手,复柔缓地一笑,“那位大夫住在南街上,姓柳,张常侍……应该识得的,对不对?”
&esp;&esp;☆、愿鲁且愚
&esp;&esp;马蹄扬尘,秋风长安,街衢上寂静无人。钟嶙回头看了一眼,阿寄正坐在一名兵士的马上,双手尴尬地放在胸前,而那兵士搂着她腰的手也不甚老实。钟嶙皱了皱眉,一马鞭抽了过去,正打在那人的胳膊上,痛得他嗷嗷惊呼起来。
&esp;&esp;未央宫的巍峨宫阙已在望,钟嶙冷冷地道:“下马!”
&esp;&esp;众兵士忙不迭地下了马,那个小卒要扶阿寄下来时,被钟嶙以马鞭推开了。
&esp;&esp;那人情知自己犯了错,面红耳赤地退到了后边去。
&esp;&esp;钟嶙朝马上的阿寄伸出了手,“我带你去掖庭。”
&esp;&esp;阿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交了给他。钟嶙拉着她下了马,阿寄终得从容,朝他行了一礼。
&esp;&esp;钟嶙的嘴角抿出一个嘲讽的笑。阮家毕竟是传承百年的书香门第,即令一个身陷如此境地的孤女,也仍晓得周全礼数,一点慌乱都瞧不出来。
&esp;&esp;他带着她从未央宫的偏门进宫,绕过恢弘殿宇,直往永巷里行去。掖庭令孟渭早已接了圣旨在月门前等候。
&esp;&esp;孟渭是宫中正得宠的中年宦官,掌管掖庭诸所,他早年是给郑嵩养马的奴婢,对郑嵩忠心耿耿,郑嵩御极之后,他竟也自告奋勇地净身入宫,一路青云直上,坐到了现在的位置。孟渭生就一双精光外露的眼睛,面目却颇为猥琐可憎,明明没什么毛病,身子却常常是伛偻着。
&esp;&esp;“有劳将军了!”孟渭此刻就弓着身,朝钟嶙皮笑肉不笑地道。
&esp;&esp;钟嶙将阿寄往前一推,“阮家人干系重大,你可须得看好了。”
&esp;&esp;“可不是么!”孟渭团了团袖子,眉目间傲气十足,“某家省得,她母亲毕竟是疯了,这么多年盘不出一点口风,这一个可就不一样了!陛下也是看她母亲一死,料定她会生异心,所以要仰仗将军去拿人——将军果然是雷厉风行!”
&esp;&esp;钟嶙本不耐烦同宫中宦竖打交道,摆摆手道:“中贵抬举我了。人我便交了给你,你要审她些什么,我可是一概不知。”
&esp;&esp;“这是自然。”孟渭嘎嘎地笑了笑,“说起来,某家还有一事,想向将军打听打听。”
&esp;&esp;钟嶙冷淡地道:“何事?”
&esp;&esp;孟渭团着袖子凑过来,“我们这些宫里做活的人,外间出了什么大事都不知闻,总怕便伺候不好陛下。近来陛下烦忧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南皮侯,也不知那些天杀的叛军……打到哪里了?”
&esp;&esp;钟嶙闻言侧过头,冷冷地看向他。孟渭仍是坦然地、虚伪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