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不得不让人将他背下最后的几节楼梯。
马车驶出大门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我坐在后面,伊莉拉驾着马车。她很紧张,我想我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她说,现在可不是现身街头的好时机。入夜之后,萨伏那罗拉那些年轻的斗士就会冒出来,在城里逡巡着执行他们的宵禁令,万一被他们碰到,可就有好戏看了。
他们在宏伟的斯特罗齐大宅的一侧把我们拦住。他们搬了一块巨大的基石当临时路障,大约有20来人,在街道上散开。他们的装束很脏,打扮成天使的样子更是沐猴而冠。年纪较大的一个走出来,伸手示意我们停下,“晚上好,神圣的佛罗伦萨妇女们。这么晚了,你们还上街干什么?”
伊莉拉朝他鞠了一躬,以符合她的奴隶身份,说:“晚上好,先生。我家小姐的哥哥生病了,我们把他带回家治疗。”
“你的病人在哪里?”
她指了指马车后面。
他们朝我这边走来。我坐在马车中,画家身上裹着毛毯,趴在我膝盖上睡着了。他们中有人把毛毯拉开,另外一个用手里的棍子去捅他。
他猛然醒来,从我怀里抽身坐起,神经兮兮地爬向车厢里面,逃离他们。“别靠近我,别靠近我。我身上有魔鬼。他把基督吃掉了,会把你也吞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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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说什么?”那个男孩的鼻子和他手里的棍子一样尖,做出准备再捅一下的姿势。
“你没听懂这种圣徒使用的语言吗?”我粗鲁地说,“他在用拉丁文赞美上帝的仁慈,以及我们的救世主的爱。”
“但他为什么提到魔鬼?”
当然,得感谢萨伏那罗拉,这些天来,是他让魔鬼比上帝更加出名。“他说在虔诚者的帮助下,上帝的仁慈和厚爱会将魔鬼逐出佛罗伦萨。我们不能浪费时间了,我哥哥是那修道士的追随者。他将要在圣马可修道院举办他的就职仪式。所以我们得把他接回家,让他在仪式前痊愈。”
那男孩踌躇了一下,向前迈了一步,他的鼻子嗅出画家根本就不像修道士。
“别动他,小姐。”伊莉拉在车厢前面急躁地大声说,“他要是动了,会弄破疖子的。那些脓会传染。”
“疖子?他得了疖子?”手里握着棍子那个男孩匆忙跳开。
“你为什么不早说明?”领头的那个家伙发话了,“你们都别靠近他。你们这些女人,带他离开这里。还有,在他治愈之前,别让他靠近任何修道院。”
因为害怕受到传染,他们赶紧把路障搬开,伊莉拉抓住缰绳,马车朝前冲去。画家抓起毛毯把自己裹住。
“哇!当心你的皮肤,”她看见我爬到她旁边,说,“我可不想碰到任何脓液。”
“疖子!”我哈哈笑着,“我们神圣的军队什么时候怕起疖子来了?”
“自传染开始的时候,”她咧嘴笑着,“麻烦的是,你不知道自己已经得了。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谣言说法国人在荫道里She精的时候,把这个留给了佛罗伦萨。开始是从妓女那里传出来的。过去只有妇女才得这种病,它被视为魔鬼的疾患;但现在那些信徒也开始起泡流脓了,人们说上帝在考验他们的耐心,好比……圣经中那个散布瘟疫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
“约伯。”我说。
“约伯,对,是这个。不过我敢打赌,约伯可没得过像法国人的疖子这样的病:肿得像个大球,发热流脓,就如地狱的伤痛,还会留下肥大的疤痕。”
说完之后,她作势让我回到车厢去,然后拉起缰绳,于是当黑暗慢慢笼罩这座城市的时候,马儿跑得更快了。
柯里斯托佛罗和托马索的坐骑不在院子里,他的房间也没有灯光。我下令让马夫把画家背到我卧室旁边的工作间。我们在那儿为他搭了一个地铺,解释说他是我家的神职人员,他生病了,但我父母不在家。
把他安顿好之后,我唤来马夫的哥哥照顾他。他是个粗壮的年轻男子,天生耳鼓受损,这让他显得比实际上更加鲁钝,也使得这个体雄力壮的哑巴性子柔和。伊莉拉教导他如何把画家的衣服解开,给他洗澡。她从自己的房间取来了药罐,那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她妈妈的秘方能像治愈他的手一样治愈他精神的创伤吗?
他们扶他坐在靠椅上,他身体前倾,眼睛盯着地面。我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来。“你现在安全了,”我说,“我们会照顾你,治好你的手,让你觉得好受一些。在这里,没有人会对你不好,知道吗?”
他毫无反应。我抬头望着她,她朝我作了个手势,指指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