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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快撤离内蒙的时候,是七月底八月初,那个时候晚上,已相当冷了,几乎在零度上下。然后他们说拍电影真不是人干的活。在香格里拉,海拔三四千米的地方,首先要跟自己的身体作斗争。我们刚到的时候,这么多的设备,都是要人扛着。其实,别说扛东西了,就是走上去,人都会大声喘息。我的手是麻的,脸也是麻的,总有轻微触电的那种感觉。晚上也无法入睡,我从没睡好一个觉。

而且云南的那个山路每天最让我提心吊胆。因为摄制组首先是安全问题。山路陡峭,加上多雨,有时候再加一点小雪。非常滑,他们开玩笑说云南以外的司机,开过云南的,如果在整个山路上不出现意外,就证明这个司机是好司机。你想我们整个行程其实也就七八公里,可大车就要开三到四个小时,可知它的艰难度。另外,现场虽然漂亮,但非常诡异,我认为。哪怕说话大声一点,都有可能把天上的雨给震下来。经常是动不动,一片乌云来了,就不知道哪片乌云会下雨,大家必须躲在帐篷里。帐篷里面下小雨,帐篷外面下大雨。当雨一停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人员又得把地面清理干净。让演员能有一个很好的工作环境。立刻要出去随时待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又来了。

在香格里拉,最后因为海棠精舍的质量问题,选择离开,是不是心情也很复杂?

因为可以说对这个地方有了特殊的感情,所以我会用诡异两个字。它确实很神奇,或者说很神秘,让你有种欲罢不能的感觉。就是说当你爱上一个东西,可这种爱又没有全部表达出来,让你做不完所有想做的事情,人会非常失落。你看我们决定要撤离的时候,我从来都没见过凯歌这么伤感。当他跟主创人员宣布,我们决定明天就离开香格里拉的一霎那,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泪花。可能大家听起来觉得,至于吗?可我明白凯歌的心。他是真的去那采了两次景,有一次那个雪可以说基本上都在人的腰上。他这么高的个子都可以在他的腰部了。又有高原反应,又是这么深的积雪。他完全是被这个戏剧化的天空、被这么美丽的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神奇的力量拼命拉着往前跑。当他第一次采完景,一到北京机场就病倒了。实在非常危险,后来想想也非常后怕。因为是突然从平原到这么高的地方,而且他的动作仍然没有放慢。后来我们去拍摄的时候,我也一直提醒他把速度放慢,心情放平稳,不要再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陈红访谈实录一·谈制片:走向无极(3)

内蒙拍摄的时候给你留下什么深刻的事情吗?

我觉得内蒙辽阔的大草原,让人心情非常好,非常开阔。我们那天在星星塔拉拍完戏之后,凯歌说,哎呀,我还真喜欢这个地方。他说以后咱们还要上这来拍戏。因为人在一个环境下,其实非常受它的影响。那儿是真正的天高地阔、蓝天白云,就像真正回到了自己的家园,特别放松自然地生活。与自然特别、特别近。你看虽然在内蒙,大家都说,联络太不方便,太多屏蔽。我反而特别怀念那段日子。手机真的打不通。就让你的生活安静下来。你跟那些动物,羊呀,马呀,好像是一样的,属于同类。这么简单,这么放松。其实我觉得我们在内蒙是最Happy的一段时光。虽然我们有一部分人员住在蒙古包里头,条件没这么好,可是呢,好像又回到了那种六七十年代,在人民大食堂的感觉。大家在一个蒙古包里头四张床,住在一起。完了中间一个桌子,还串串门什么的。晚上吃完饭都在蒙古包前面一站,有一种特别特别融洽的感觉。

可在那个地方重修“海棠精舍”你的压力是否又很大?

当时,凯歌一直不放心,问陈红你23号能够把这个景拿出来吗?我说凯歌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能办到。我现在其实可以骄傲地说,拍完《无极》以后,我基本上可以成置景专家了。我听凯歌说拍《荆柯刺秦王》时,开拍之前,景就全准备好了,可我们这部戏开拍了,仍然在一个景,一个景的设计图纸,再去画施工图,然后建造,当然给这些置景师的时间也非常短,“海棠精舍”只给了十二天。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另一方面,你知道我们内蒙的“海棠精舍”至少可以用一百年以上。我们用的钢结构和木材都是最好的。

当那天交景的时候,我领着凯歌和Peter到现场。他们非常兴奋,就在现场比划起来了,到时候应该怎么拍,怎么拍。那个时候我非常有成就感。

《无极》是陈凯歌第一次尝试动作戏,有很多动作场面,你觉得驾驭起来难度大吗?

因为动作是商业电影很重要的元素,所以我们要把动作放在里面。一开始也是不适应,一场戏总要拍很多条。但凯歌理解的动作绝对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或者秀一下招式。我给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横店西甬道那场,当奴隶昆仑带着倾城逃出甬道的时候,无欢带着白军在那里等候。然后按照一般的动作戏拍法,昆仑一边保护倾城,一边去跟无欢和他手底下人对打。然后最终打赢了,带着王妃离开西甬道。但陈凯歌说这不是我要的东西。我要的东西是紧扣我的逻辑。最后就改成了,昆仑带着倾城进入甬道。然后一面大旗从天而降,把两个人给包在里面。哐哐哐就把这两个人卷在一起了。那在奴隶和王妃之间第一次有了身体的碰撞,也许在那一瞬间,昆仑爱上了倾城。但倾城不知道昆仑是谁,为什么你要把我带出来,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而且你竟然还压在我的身上。所以第一反应就把昆仑给推开了。而无欢就会问倾城,他是谁?倾城就说我也想知道他是谁。他们还在问话,昆仑就一拳把无欢推倒,无欢根本小瞧了昆仑,当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昆仑就带着倾城跑了。这全都是为故事和人物服务。如果来场打斗,再把这个女人救出去,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所以陈凯歌的动作一定要有助于戏剧的逻辑发展。陈凯歌的动作其实是非常独特的。

听说每一天陈凯歌给出的分镜头通告都会给人惊喜,与原来的剧本有不同?

凯歌是精力过人。每天他在现场工作几乎是十四个小时,晚上他还要对第二天的戏全部重新思考,把它合理化,已经合理的东西要更加完善。所以他每天的睡眠都只有四五个小时。他在拍摄期间,我没见过他哪天睡眠超过五个小时的。

就是他完全陷入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是,因为那个世界对他来说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就是自己的电影王国。我觉得他一不拍电影就没着没落。而且他在谈电影,或者面对电影的时候会很有光彩,这点你从他的眼睛里头也能看出。我觉得他拍起戏的时候,是在干生命里最有意义的事。

你自己在这部电影中扮演的戏份不多,但是非常重要的角色满神,你觉得这个角色的难度在哪里?

其实很难把握。如果按一个人来演的话可能好把握,按一个神来演也好把握。问题是满神介于人和神之间。我最满意的一个镜头,就是在元谋芭蕉林,我和真田说了一句有点寓言诗的话,当时我突然觉得有一种方法,就是说内心要有一个手一直拽着,非常有弹性的拽着这股劲。它就是那种在看你又似看非看的感觉。完了说,那话是真是假,又让你半信半疑。其实,经常,我的戏会拍十几条,当然还没有超过二十条。导演需要我动作非常慢,比正常要慢。而说话要比正常快。其实我觉得做演员还是喜欢挑战。当你胜任这个挑战的时候,你会对自己有种成就感。觉得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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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访谈实录一·谈制片:走向无极(4)

导演当时对这个角色怎么要求的呢?

导演希望满神给人高度信任,但又让人觉得不信任,到底是真是假?就像有些人给你算命,哇,说得简直是你会非常信他,可当你稍微理性一点的时候,哟,真的假的?

这么大的一个投资,作为制片人,你的毅力和信心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说实话,做这么大的戏,尤其是做到现在,已经三年过去了,这是我没想到的,没想到大成这样,没想到压力,我肩膀上扛的这些事情,碰到的突发事件,已经发生的,或者预计有可能会发生的,甚至预测之外的风险,是超出我的想象的。可是,我想的是,已经上了这条道,是没有办法再回头的,或者没有办法半途而废的。这成了我自己对自己的一个挑战。如果还有退缩的意思,我会对自己非常不满,会非常不开心。在《无极》之前,我也做过两部电影,两部电视剧,和一些短片,有一些制片工作的准备。但是,你突然发现,这些经验和准备用在《无极》身上是根本没有用的。真的,你突然发现,我已经做了三年的制片人了,到《无极》应该是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没想到这些经验,这些你心理上的准备,一点儿用都没有。你一猛子扎进去,有时候就是冰掉了,甚至孤独无助。为什么呢?首先我觉得我们这个团队的建立,是来自不同的文化背景的,有美国的、澳洲的、新西兰的,有香港的、台湾的、日本的、韩国的,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区,往往中间发生矛盾,发生冲突和不理解,不是说她错或者他对,他好或者她坏,因为每个人的生活习惯,他对事情的判断和理解,和你是完全不同的角度。我和我们这个音乐小组,其实到现在才正常地走到一起,感觉他们也找到组织了,我感觉我也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在时间和预算方面能够很好地贯彻了。当你磨合好的时候,其实这个制作已经结束了。我和我的前期的工作人员,从去年的3月15号开机一直到9月14号,整整半年的时间,我们最南到了云南的香格里拉,最多的时候是176辆车,最北到了内蒙的阿斯哈图。在整个行程中,有天上飞的,有大队汽车的,几十辆汽车,从香格里拉到北京要开十二天,你就要保证每一辆车不能出任何的状况。每天都是提心吊胆,随时联络,有时候因为山路,完全失去信号,这几个小时里,让你无法静下心来处理其他的事情。在整个过程中,首先就是安全的问题。其次就是每一个人,你怎么把大家集中在一起,不要说万众一心,大家一起把这件事情做好。尤其比如说,像日本人或者韩国人,他们的饮食和我们有极大的差别。韩国人不要吃我们做的(东西),只要吃韩国泡菜,只要吃好的白米饭,保证泡菜,就能够安心地拍戏。我想民以食为天,这么艰辛地工作,能有一顿好吃的,(是应该的)。但是在内蒙,在郊外,没有泡菜,只能从北京韩国城买泡菜,运到内蒙,还得保证(新鲜)。从每一个小的细节,到大的,比如导演和演员的沟通,对角色状态的理解,他自己的生活习惯、他的文化背景,他是一个韩国人,他是一个日本人,而我们是中国人,怎么把这些人、把角色的创作统一到一个范围里头,这个真的是很难很难的。所以我一直说,一个制作最难的是四样东西:时间、人、钱和天气,因为电影是靠天气吃饭的。像我们在元谋,连日暴雨,大概要九天啊,一天三百多个士兵,没有澡水可洗。我坐在大的敞篷车里头,在村子里,76辆车,排着,非常的壮观。每天用消防车拉过去给他们洗洗衣服,大概三四天洗洗澡,整个困在那里。

多耽搁一天的话,预算上要多花多少钱?

不一样的。比如说在北京,费用就会高一些,因为住房和伙食费都比较高。在云南的话,也要看,跟北京也差不多。因为有部队,我们用了大概一千多人的部队,一直跟着我们两个月,这样的话,是非常庞大的开支。很多人是按天给钱的,包括我们所租的设备,车、汽油费,吃啊,住啊,都要钱。在拍摄过程中,出现过很多状况,像元谋的一连九天连降暴雨,海棠精舍因为质量放弃,还有谢霆锋火灾,张柏芝送医院。

作为制片人,怎么去面对无数麻烦?

我就从后面往前说吧。我们最后一次比较大的事故,就是武行厢车的事故。在内蒙,群众演员没有部队,我们就像抓壮丁一样,和两个林业局的单位签了合同,我们需要用500人。那些人呢都是30到40多岁,吃肉喝酒的,不能像部队那样纪律严明,要排队的话,大家一喊都到了,非常整齐。这四五百人就在内蒙等着我们第二天的开机,但是没想到在北京开往阿斯哈图的路上,我们出现了状况。这个司机也是好心,因为要跑长途,要查一下车子,发现车子的底部有一个钢结构一样的东西要断裂了,他就说去焊接一下。没想到,找的修理厂没有执照,焊接工也没有执照,一喷上去,如果是铁的用具倒也无所谓,正好喷到了我们的海绵垫子,天气又热,一下子就燃烧起来了。那是8月份的时候,整个武行厢车烧到什么也没有了。真的是转眼间化为灰烬,司机也吓坏了。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非常平静,觉得那碰到问题,我们就解决问题。当时就想到,所有演员,张柏芝、真田广之等等所有的威亚衣都在上面,其他海绵垫子什么的,还可以再买。正好先涛的老板朱家欣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一直与他合作,电脑科技也是他们做的。我说,家欣,发生了一件事,武行厢车烧掉了。我居然发现自己在讲这个事情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朱家欣说,陈红你跟我开玩笑啊?你还笑得出来啊?我说我已经被一路吓到现在,什么都不害怕了。我跟他说,是身上虱子多不怕咬了。我根本就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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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红访谈实录一·谈制片:走向无极(5)

我第一次遇到比较大的麻烦是3月15号,一下子感到了大制作和一般制作的区别。像我以前做的一般的制作,3月15号开得了机就开机,开不了机也无所谓,我们再往后推个半天,推一个星期之内,都是属于正常的。但是我当时面临的压力是,3月15号一定要开机。如果开不了机,首先要面对保险公司,因为整部戏是买了保险的。你要写得非常清楚,为什么还要延迟三天开拍。如果是因为景不到位,延迟三天开拍的话,在筹备的四个月中有什么情况发生。就是他会有一系列的理由问你,你只有用充分的理由才能说服保险公司,他才来为你这延迟的三天保险。如果你不能提出正当的理由,保险公司反而要罚你的钱。其次我所有的演员,如果我3月15号无法开机,我不能占用他们之后的时间,比如他签了其中出去两三天做广告,比如张东健要离开做宣传,我是不能占他这个时间的。我还必须保证他十天休息一天,我这个延迟的三天或者四天就拿不回来了。而且我的截至日期又到9月1号或者3号的,如果推迟一天,酬劳就是按小时算的。面临的是方方面面的原因和压力。

你觉得《无极》一路走来,最难的是什么?

我觉得最难的还是人和人之间的沟通。就是和这些工作人员沟通。其实最后合作下来,大家都非常依依不舍,发现彼此非常可爱。但是刚刚合作的时候,比如说我们觉得日本的演员一开始怎么这么事儿呀,这个那个的,觉得好像不能接受,觉得好像他是不是在耍大牌,他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中国人,有时候会上升到民族的高度。就像我刚开始和克劳斯合作,我就非常的生气,我说我永远不去美国了,可以和美国的钱合作,但是不要和美国人合作了。可是当你和他们慢慢接触,交流,当中间有一个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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