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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第2页)

&esp;&esp;四野里都是火燎过的味道,浓烟四散不时还有未熄的火苗粘在马蹄上,旷野里留了一片战后的狼藉,皇帝打马裹紧怀里的人往城里赶。

&esp;&esp;姑臧城叫城无城墙,只有往东的城才有墙,无墙的旷野里,即便有多少人,仿佛怀里的人也是随时能叫抢走。

&esp;&esp;大军随即队尾变排头往回走,西北方向的骑军追了几里不知怎的又停住了,是时天色发白,风劲雪渣滓却是慢慢停了,皇帝迎风往城里赶,进城时候风开始放缓天色大亮,世界一片清明。

&esp;&esp;穆清脸色发白眼眶发青,一夜的心力交瘁回城之后依旧被皇帝抱着,她感觉自己从马下被抱下来,感觉他的胡茬往自己脸上贴了许久刺的人生疼,最后浑身一暖入水里时候便彻底将眼睛闭上,身心俱疲,管不了许多。

&esp;&esp;酣睡

&esp;&esp;室里一片热气,凉州冷的不像话,昨夜又是一夜风雪,遂称着外面的寒气室里水气弥漫像是突降一场大雾,皇帝打马进城然后抱着静妃一头钻进雾里,再没有出来。

&esp;&esp;严五儿中间进去给皇上送了一趟衣服,见着一片水汽弥漫里皇上抱着静妃沉在水里,静妃头脸枕着皇上肩膀他没看清脸,一别近二十天,严五儿本想看看静妃身上好容易养出来的那点肉还在么,却是没看见脸,只得了皇上阴沉沉的一个视线他就赶忙出来了,临出来时候看见皇上从水里跳出来拿边儿上的冰汤,浑身精光的人后背那两条快要凸出来的肩胛骨格外显眼。

&esp;&esp;严五儿见状心下一酸连忙关门出来,皇上这些时日真是太不容易,他眼睁睁看着皇上这么些天里合起来连一天觉的时辰都没睡够,这次西征来凉州,一路上若非不是他拼死拼活每回同皇上干一仗,皇上怕是饭都不吃只记着赶路。这些时日皇上话格外少,却是日趋沉稳,只每回他非要皇上按时吃饭时候皇上总会平白无故对他一顿踢打,踢打他的时候见鬼的沉稳真是去见鬼了,蛮不讲理不知谁对他好!严五儿回回被皇帝打过之后就发誓再不管皇帝死活,却是每回见着他一个人发怔时候就悄悄将自己誓言撤回来,皇上有限的几次打盹里还有一次是叫着静妃名字醒来的,醒来之后竟然显露了一丝的脆弱失神。

&esp;&esp;严五儿觉得自己对着皇上迟早要发疯,上一瞬他蛮横不讲理,下一瞬又睁着眼睛像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你说说,啊,你说说,全天下满是女人,你非要盯着那一个死不撒手,还不惜与朝臣干仗,还要将天下弄个不休,你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严五儿一方因为这点愤愤,一方又好奇,到底那么执着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到底就怎么知道非她不可了呢,若是没了她,也不照样是日升月落么,当然严五儿也只是好奇,男女这事儿他看着皇上这样个糟心的样子就够够的,一丁点都不想沾染。

&esp;&esp;皇帝管不了严五儿怎么想,这会儿室里一片雾气,他往后靠着水池将怀里往水下沉了几分的人往上抱了抱,看穆清起了睡意朦胧无意识仰着脑袋打盹,看她将手臂蜷缩在他胸膛上眼角尤带了掉眼泪的痕迹,皇帝低声唤一句“穆清啊。”

&esp;&esp;穆清昏着脑袋无意识应了一句,然后也还是没睁眼。得穆清一个咕哝似的回应,皇帝将支楞着的耳朵放下来,终于叫了一声有了回应,再不是一室沉默,长长嘘一口气,二十天里头一回心下安定,虽然知道眼下才真正开始要打硬仗,然这一会儿终归心里安定。

&esp;&esp;严五儿不知道皇上作何就对静妃执着成魔,若是细问皇帝,皇帝大约也是说不清楚,问到底,他也只能说看着人了,他心下就安定,如果要细说,皇帝大约只能说初见静妃时候的感受,初见静妃时候,他心跳的奇快,快到让他惊恐,要知道他很久都没有心跳的让他骇怕的程度了,可是除却了唱葬

&esp;&esp;穆清想要开口,却是不知要说什么,想要将手收回来,却终还是没动像是她主动揽着皇帝将手放在了他后背。穆清抬眼看皇帝,皇帝眼里已经没有了睡意,看着穆清竟然也没有说话,二人相对无言,方寸间互相端看良久。

&esp;&esp;“怎的瘦了这么多?”穆清开口,鼻尖眼眶发红,声音低低,近乎责怪。

&esp;&esp;“咳咳……”皇帝开口,却是咳嗽了两声,然后方说“气儿不顺,给我再顺顺气儿。”

&esp;&esp;穆清一怔,脸蛋迅速涨红,她本是贴着他身体一手抚他脊背,这时候他那么说话,她竟是顺从将那手收回来,顺着皇帝胸膛捋了捋,再是不敢抬眼睛,只睫毛乱颤。

&esp;&esp;我还是认为夫妻间应该互相敬重,我也仍然认为遵着妇德是对的,只是我却不由自主愿意迁就你的胡闹了,若是你能高兴你能如意一点,我竟然也是高兴的。有人说我在想着我的……情郎,这两个字我说出来仿佛都张不开嘴,我不愿意做个无情的人,那两个字分开是能说出口的,可若是组合起来于我却是极陌生的,我自始至终都未听说那两个字的组合,嬷嬷们无论如何都交给我的是要以夫为天,夫妻敬重,自尊自爱,我先前以为我听都要听不得,却是乍然听到的时候心里烫的我都要脸红了。

&esp;&esp;只是我仍然不能叫人发现我那时候发烫的心,连你也不行。穆清主动将皇帝胸膛捋过之后就睫毛乱颤不敢看人,能给所有人关心,可给这人关心之后就格外难为情,和皇帝之间,说起来也是四五年过去了,穆清没有这样过。

&esp;&esp;小河滩城有许多热泉眼,皇帝今早泡汤的地方就是一处上好的热泉,他们在汤里泡了好长时间,早上又是一场好睡,穆清昨日晚间脸色不好极了,这时候却是脸色有了点盈盈的意思,睫毛颤抖,眼皮垂着,明明多半时候是个有丈夫气的大女人,怎的偶尔就同个少女一样,这点偶尔露出来的少女气极为动人,皇帝心下也发烫,将小可怜儿一样的少女一胳膊圈进臂弯里低头饮尽一寸芳香。

&esp;&esp;阔别数十天,他心下既恼恨又想念,因了想念更恼恨,因了恼恨更想念,简直要将自己逼疯,怎的就是个这样的女人,一个看不住就跟着别人跑了,怎的就这样不知道人的心,皇帝恼恨,唇舌就用了劲儿。

&esp;&esp;他吃东西向来大嚼大咽,小时候自己能吃的不多,有吃的总怕倏忽间不见了,遂他就养成了那么个大嚼大咽的习惯,到现在也改不过来,贪吃穆清唇舌的时候也是,凶狠贪婪,恨不能像猛禽一样用尖牙将猎物撕开,然后连吃带喝将血肉吃尽喝近弄个饱腹。

&esp;&esp;穆清仰头承受了他凶狠的动作,只到他身体一团火一样的抵住她身体,穆清发急,模模糊糊发出一句“缉熙,不行,快停下来……缉熙……”她恳求,皇帝却是不听,分开这么长时间,他忍耐不住,分开前他才将将开了荤,再见着时就无论如何忍不住,穆清张嘴说话,他索性吮亲吻的叫她话都说不出,握着自己就要进去。

&esp;&esp;“不行……真的不行……缉熙啊,你听话。”穆清一开始急的满脸通红将自己折腾出一身的细汗,蜷着双腿翻身要起来,却是哪里能够,皇帝一身的大骨架子半个身子就能将她压的动弹不得,眼看他急惶惶贪欢执拗发狠同个少年一样,穆清蓦地就不发急了,摸着皇帝脑袋叫他听话。

&esp;&esp;皇帝身形一僵,简直要不可置信,这女人方才用了什么语气同他说话,去你娘的听话,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他睁眼瞪穆清,抚在自己头上的手却是没甩下去,只拄着胳膊悬在上方看这个胆大包天胡言乱语昏了脑袋的女人。

&esp;&esp;“我母亲刚走,我们不能这样,你先下来。”穆清温声同皇帝说,看他阴着脸恶狠狠的张着眼睛,竟然觉出了几分色厉内荏来,终于没想着逃了,坦然躺好将折腾到一边的被子拉过来盖上,还将皇帝也包进被子里,“外面天冷,你盖着被子,小心受凉。”她捂着被子说话,脸上还带了先前折腾出的红晕,只两眼晶亮温柔。

&esp;&esp;“我又不是小孩子。”皇帝恶狠狠低语,泄气的往下趴在穆清身上。

&esp;&esp;“没人说你是,你不是。”穆清摸着皇帝后脖颈往下给顺脊背,明明没有哄小孩儿,皇帝却是更加生气起来,鼓鼓囊囊说不许穆清那样子同他说话,穆清嘴里道不那么说不那么说,皇帝终于是气恼的无力了,翻身躺到一边将穆清圈进怀里。

&esp;&esp;他昨日夜里见着她的时候她嚎啕大哭,说她母亲走了,皇帝生来就体会不来那样的情绪,可她生来仿佛就是为了父母家族的,他恼恨,可是却毫无办法,她见着萧铎了,也不知她知道他要将萧铎处死的事情了么,皇帝眼下拿不准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于是终于安静下来,方才恶狠狠的样子也没有了,只是抱着穆清躺好,收了所有情绪。

&esp;&esp;皇帝一安静,穆清也安静下来,即便父亲说过母亲病入膏肓是要走的,自己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一遍遍跟自己说生老病死是世间规律,然等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候穆清仍然彷徨失措,犹在她晓事之后头一回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母亲之后,母亲却是走了。

&esp;&esp;她头一回同母亲说了小时候的事情,说起这些年她怎么长大,说起家里兄弟,母亲也说些她小时候的事情,说说外祖母的事情,穆清头一回叫母亲挽了头发,她长了这么二十余年,仿佛也才找见了自己母亲。

&esp;&esp;时间能将很多东西拉长,也能阻隔掉很多东西,可是有些东西却终是时间割舍不断的,旁人兴许可以,穆清这里却是瞬间就连上了,即便也没有多少时间的相处,即便她的母亲将别人家的女儿视若亲生一直娇惯却生疏了她,可她终还是从母亲生掉下来的,原本吃穿用度皆有规矩的相府夫人临了了受了这样的大罪,穆清终是过不得。她幼年少年时期,所有的父母之情皆都是来自父亲,若是母亲走了,父亲老来没了伴儿,该要多凄凉。

&esp;&esp;如此种种,穆清那几日心下凌乱想了许多,还未来得及同母亲说说她那时候也怨愤过母亲,也还未来得及说那点怨愤已经没了,人就那么走了,上一秒她还在操心别人父亲的后事,下一秒却是她自己的母亲,世事的无常真个只有天爷才能知道。

&esp;&esp;她还未来得及说的过去,还有想同母亲说的往后,她都再不能说,有些时候,生活里有些话有些事仿佛就只能同母亲说,可是如今人没了,她从此以后再没有母亲了。以往时候她只是迫不得已同母亲不亲近,可她还是有母亲的,从今往后,那个人再没了,那个位置空了。

&esp;&esp;皇帝圈着穆清,一时室里安静,外间天是阴沉的,遂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时辰,穆清因为提起母亲心下发潮,转念又是伤心懊恼,如若她早早找了旁的太医看看是不是还能好,如若她不去管老藩王的事她是不是还能见着母亲的最后一面。京里有父母走了子女唱葬的习俗,本应该是走了的那会唱的,穆清慌乱没唱,这时候蓦地想起来,也不知人家唱词到底是什么,也不避着皇帝,低低开口。

&esp;&esp;“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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