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那几个警察果真整了一大堆东西出来,不管有用还是没用的,向靳启华道:“队长,差不多了…”却悄悄地摇了摇头,靳启华微一蹙眉,沉吟了半晌,却转身向林韦辰道:“林律师,这是拘传证,麻烦你跟我们会刑警队协助调查…”接着从包里又掏出另一张来。
有一个警察走到林韦辰身边来,刚要动手,他却冷冷地道:“只是拘传,并不是拘留,我自己有脚,我会走…”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眼睁睁地看他与靳启华一前一后地走到门口,突然他回转身来,唤道:“连楚嘉…”咫尺天涯,那么近的距离,也许已经是楚河汉界了。她的心中五内俱焚,一切都如靳启华所料,他竟然真的是“贼”…
只听靳启华冷冷地道:“林大律师,你不是最讨厌警察吗?其实她跟我一样,连楚嘉,她也是个警察…你没想到吧?”
一切都无须再多费唇舌了。
迎着那深邃目光里骤然而起的风雨,她面如死灰。不管怎样,她都不希望以这种方式,惨烈相见。兵与贼,她是利用了他的感情才将他擒获的“兵”,他是毫无保留地将感情托付于她才成了身陷囹圄的“贼”。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有她还留在那空荡荡的房子里,情难自己。
十七
这一段与童年有关的重逢之旅,也许就这样匆匆地结束了,本该最有浪漫情怀的邂逅,不知究竟在哪里出了错,最后弄地一团糟。
她躲在自己的小屋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其实之前并非没有知觉的,但是不到揭开锅盖的那一刻,她就是不肯相信,他已经沦落至此。就是现在,她还是替他寻找着理由开脱着,他不过为了他的家庭,为了他的哥哥,从小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哥哥。
昏天黑日的,也不知是到了几点光景,因为遮挡着巨幅的窗帘,想想这也许是费了靳启华一番苦心的。据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李进强一手操办的,办完了请他过来视察了一次,他当时只说了一句:“把窗帘换成绿色的,要那种纱制的,她那个人穷讲究,她喜欢绿颜色的窗帘…”倒底还是没有来得及换,因为大家都很忙,而且李进强的理由更有说服力,一个女孩子单独住,还是料子厚一点的好,最好是挡光又挡视线。
有人在“嘭嘭”地敲门,恍惚间犹记得那一天林韦辰不请自来,也许她不应该一直犹豫不决,如果能够早一点离开,也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那恼人的“嘭嘭”声响个没完,她跳下床来,一下子打开房门,却被那剧烈的阳光刺伤了眼,本能地闭上眼睛,有些天旋地转地发晕,身子踉跄地象后倒去,幸而有一只坚强有力的大手托住了,拦腰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唤道:“嘉嘉…”
再度睁开眼睛,满室阳光,靳启华的脸在虚无缥缈的光影里恍惚难测,她拼命地晃了晃头,轻声道:“你怎么会来?”然后才看清了他满脸的关切之情,仿佛在问道:“你要不要紧?”她又摇了摇头,道:“你怎么会来?”他沉默了片刻,起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她,方道:“你的电话不开,也不见人影,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她半靠在床头上,惘惘地出了神,突然笑了起来,道:“他们不会对我这种小角色有兴趣的…况且,我们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
其实还是犹豫了一些时候,她才将那Msn上看到的奇怪信息向他作了汇报,原来与他们从其他地方得到的线索基本吻合。这一次的行动是由省厅统一牵头,因为还涉及到别的省市早就已经盯上的毒贩,这次不惜花大本钱从于胜军手里进货的另一帮人,竟然全军覆没。而靳启华的表现,似乎更是突出,因为只有他认为,交易会提前一天进行…
她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道:“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会提前一天呢?”
他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看着窗台上的一盆仙人掌,胖胖的球体上生满了刺,一辈子都是一个样子,最是忠诚老实的。
她的目光也随着移了过去,想起这盆栽是李进强送的,据说是偷偷地从李老爷子的心爱之物里挪出来的,便道:“这里可以退掉了,所以的东西都可以留给房东大婶了,惟有这仙人掌还要还给李进强…”
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半晌才道:“小李…他…在这次行动里…受了伤…”
她一下子坐起身来,叫道:“他怎么了?严重不严重?”
似乎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艰难,他缓缓地道:“行动之中遭遇了很顽强的抵抗…于胜军坐了游艇逃跑,我和小李也跟着追了上去…在搏斗中,小李替我挡了一枪,倒地的时候,后脑勺磕在游艇的围栏上…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刑警队长,所以也是由衷地热爱着这个充满危险的工作岗位,永远是充满活力和热情的。
她迫不及待要去医院看李进强,他却从放在一旁的手提袋里拿出一套警服,叠地整整齐齐的,摆放到她的面前,那触目的徽章锃明清亮,天理昭彰,不可亵渎。她轻轻地抚摸上去,心中激颤,泪水滚滚而下,只听得他意味深长地道:“赵局让我给你带过来的,他让你归队,你的档案已经被激活了…连楚嘉,你要谨记,你是个警察…”
他在外面等着她换好了衣服,其实倒还是第一次看她穿制服的样子,文雅秀丽的脸孔仿佛更加苍白了,决没有想象中的英姿飒爽,反而显得有些孱弱单薄,文不对版的难堪,不禁让他微微蹙了蹙眉。
倒是买菜回来的房东大婶吓了一跳,凭空在院子里多出两个警察来,这倒是意外中的意外,那个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会是个警察?!难免几里哇啦地一通吆喝。她无法解释,只淡淡地一笑,便随着他走出院去。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时分,神经科病房的走廊上静悄悄的,连护士站那里也没有了人烟。转过了护士站的第一间病房半开着门,门扉上写着“重症监护室”。她无意中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那里给躺在病床上的人按摩着手臂,还低声说着什么。看那女人的样子,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正在踌躇间,靳启华从另一边走了过来,道:“这边…”她只得迎了上去,李进强就住在斜对面的一间加护病房里。
她来到这城市见到第一个最有特点的人,便是公安局看门人李大爷,带着一幅老花镜,从镜子下面往上打量着她,一点不改老民警的警惕性,对她可一几番盘查。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李进强的父亲,就是给她租的“新”房子,还是老头出面租的,说是给自己从老家来城里打工的侄女准备的。可是她这会儿再看见那老人,正佝偻着身体,目光呆滞地握着儿子的手,满脸泪痕。
靳启华抢先一步走了上去,低声道:“李大爷…”老李方反应过来,急忙抬手擦了擦脸,站起身来,道:“靳队…哟,小连也来了…”
她缓缓地走到病床前,那个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如今紧闭着双目,无知无觉地躺在雪白的被褥间,该是多么不甘愿?可是为了荡涤污浊,清除罪恶,总得有人付出有人牺牲,她很清楚这个道理,但是她不愿意是她身边的人。
她的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