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四小姐来到小孤山脚下的时候,广泰似梦似幻地在那里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他知道杨四小姐一准会来,他太了解杨四小姐了。
当杨四小姐出现在广泰的视线里时,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他揉了一次眼睛,又掐了一下大腿,待他确信这不是梦时,广泰的眼泪流了下来,眼前就是他朝思夜想的杨四小姐呀。广泰觉得已有一个世纪没有见到杨四小姐了,他一时不知该冲四小姐说什么。杨四小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她知道广泰劫了冯森的镖那一刻起,她对广泰所有的情谊就绝了。
广泰还是说:四小姐,你让我想得好苦哇。
杨四小姐说:你不是人。
广泰说:我想你想得没办法,我才这样。
杨四小姐又说:我是来换镖的,你不还镖,我就死在你面前。
广泰仰起脸,露出一副孩子般的神情道:我不是真劫冯森的镖,我咋能劫他的镖呢,我就是想见你一面,只这一面,我死也值了。
在自己随广泰上山的路上,杨四小姐看到,一群胡子已经往山下运镖了。除了镖之外,胡子们身上大包小包的,还背了许多东西。
广泰望着往山下走的胡子说:我把他们都打发走了,他们愿意投奔哪支哪绺和我没关系了,今天山上只有咱们两个人,只这一天,明天我就送你下山。
杨四小姐仍一句话也不说。
广泰那间小屋里升着了火,杨四小姐盘腿坐在炕上,她似乎已经很累了,她闭上了眼睛,随之眼泪也流了下来。广泰扑通就跪在四小姐面前。
广泰说: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不是人,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我管不住我自己。
杨四小姐说:我们全家就毁在了你们这群胡子的手里。
广泰低下头说:明天我就不是胡子了。
杨四小姐睁开眼睛说:我是来换镖的,你想咋就咋吧。
广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想过千万种和杨四小姐重聚的场面,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四小姐会这样。
广泰抽泣着说:四小姐呀,你高兴一点吧,只要你高兴,就是让我立马去死也行哇。
杨四小姐透过窗子,看到苍茫的雪山和老林子,整个山上很静。
广泰跪在那里,他知道这一生一世做错了两件事,第一他当初不该离开四小姐,另外就是不该劫冯森的镖。头脑发热的广泰已经管不住自己了。
山上的胡子们都走光了,他们已经各奔东西了,这是广泰事先就安排好的。他知道,只要四小姐上山,他的路就走到了尽头。一时间周围很静,只有窗外刮过的风声,天渐渐地就黑了。
杨四小姐仍那么坐着,广泰跪着,世界仿佛已永恒了。
四小姐终于望着广泰,一字一顿地说:广泰你听好,以前我一直把你当成有情有义的男人,现在不是了,你猪狗不如。
广泰似吟似唤地说:四小姐只要你高兴,你就骂吧,骂啥都行。
杨四小姐却不骂了,她开始脱衣服,她解着扣子,四小姐仿佛在为自己举行一种仪式,神圣而又悲壮。她又一次想到了三个姐姐,姐姐们为了父亲,她这次是为了自己的男人冯森。
四小姐终于把自己脱光了,她仰身躺在炕上,身下是她亲手为广泰一针一线缝制的狗皮褥子。然后她异常平静地说:我是来换镖的,你想咋就咋吧。
四小姐说这话时,她的心如空空的枯井,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广泰看到四小姐僵尸似的躺在炕上,他的心哆嗦了一下,他的心里悲怆地喊了一声:四小姐呀——
眼前的四小姐离自己是这么近,只要他伸出手就能碰到他朝思暮想的四小姐,四小姐的身体是那么美丽,那么诱人,可近在眼前的四小姐离他又是那么远,远得不可触及,遥不可攀。
四小姐的身体在广泰的眼里是那般的熟悉,又那么陌生,他跪在地上,就那么痴痴地望着眼前的四小姐,他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如梦似幻,此时,他竟没了欲望,有的只是深深的悲凉和绝望。
他的手试探着握住了四小姐的手,四小姐的手像尸体一样冷,他的心又抖了一下。
四小姐睁开眼睛说:我是冯森的女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广泰最后一点热情也土崩瓦解了,他抱住自己的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终于,天渐渐地亮了。
四小姐突然睁开眼睛说:天亮了,你要是不来,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天一亮我就走,你可别后悔。
广泰迷迷瞪瞪的,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杨四小姐开始穿衣服。
广泰的心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