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乌云密布,阴霾四起……
四匹马拉的豪华马车,自城东一处豪宅内疾奔而出。
健壮的御者吆喝着挥舞手中的鞭子,催促马儿快行。车驾前后,全副武装的骑士兵卫护卫环绕,在风雨中疾驰……
车队经过处,不知惊吓了多少顽童,也不知踢翻了多少摊贩货物。
认出马车上的徽记,长安的市民们议论纷纷:“乃……馆陶长公主之车驾呢!如此大雨……出甚事呐……”
堂邑侯官邸中门大开……
馆陶长公主一行人停都不停,长驱直入内宅。
马车还没停稳当,衣饰华贵的丽人一把拍开前来搀扶的女侍,不管不顾地直接从车上跳下,向自己的楼阁飞奔冲去。
一路行来,沿途遇到的阉侍、家老、属官、家令、小吏以及侍卫等一律跪伏在地,以额触地,齐声唱诺:“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刘嫖置若罔闻,不理不睬,冒雨直入楼阁。
一见榻上毫无生气的婴孩,长公主姣好的面容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
颤抖地抱起幼女,试了试鼻息——毫、无、反、映。
惊恐疑虑的目光,扫向室内室外的诸多从人,目光所及……
家臣与仆从,以头捣地:“老奴(奴婢)万死之罪!”
太医和官吏,大礼下拜:“卑职(下臣)……无能。”
自幼训练有素的仪态,霎时崩溃!
长公主修长的身躯随着一声“娇儿”的哀叫,直直地倒了下去;立刻又惊起另一阵忙乱……
堂邑侯陈午闻讯赶到时,就看见他的长公主妻子怀抱幼婴哀哀痛哭,里里外外的人则跪了一大片。
陈午还莫名其妙:“何以……至此?”
听到丈夫的声音,帝国长公主顿时勃然大怒,一把抄起手边的玉玦尖叫着砸过去:“贱婢……乃汝所力荐!还吾女命来,还阿娇命来!”
这个……是有原因滴:
上一任堂邑侯有个姓任的‘侯妾’。她在上年纪后被人称为‘任媪’(媪:指老年妇女。任媪就是:任老妈。)
‘妾’、‘婢’、‘乐户’之类的人群属【贱籍】,是‘贱民’,是‘奴隶’。
华夏的律法规定:妾者,贱流也。
事实上,‘妾’在法律上的地位甚至比不过一头牛。为鼓励农耕,牛马之类的大牲口死了还要通知官府来查看一下死因;而妾死了是不需要理由,也无人过问的。
自古,豪门中的所谓家妾就是实质上的‘家女支 ’——主家只要求姿色技艺,从不过问操守。
主人家会请人来训练家妾们的歌舞和才艺,是为了让她们能展示足够显示自家体面的声色表演,从而达到更好地‘招待宾朋’或‘拉拢门客’的目的。
贱妾们一旦蒙召,或充当‘讴者’一展歌喉,或担任‘舞伎’呈上舞姿。若客人有意,她们就必须宽衣解带,侍寝陪宿。当然,如果家里的主人需要暖床,就更不在话下了。
总之,侯妾过的就是迎来送往的皮肉生涯。
任媪年轻时颇具姿色,擅于使媚,很被老侯宠过一阵。后来老堂邑侯娶亲,任媪又没能生下陈家血脉,自然就被男主人抛去脑后了。这个任老妈倒想得开,失宠后与侯邸中的众多门客、门大夫、家臣、卫士等等日夜厮混,生张熟魏的钱财源源不断,吃香喝辣悠闲自在。
其后的几年间,任媪陆陆续续生下好几个儿女。没人知道这些孩子的亲爹是谁——恐怕连当娘的自己都闹不清——于是一律跟了母姓。反正‘妾婢之子是何人骨血’这种问题,无关紧要。
任媪的子女中有两个是女孩,年幼的那个容貌出挑。依靠承袭自母系的姿色,小任女十二三岁就跟着娘亲的脚步向现任堂邑侯——当时还是堂邑太子陈午——自荐枕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