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馨告诉我这件事情的详细细节,馨答应了。
她说,那是她刚当康桥镇党委副书记的时候发生的事。康桥镇有一个行政村叫徐家营,徐家营有一个叫窦二刚的人,家里非常穷。由于徐家营村的人大都姓徐,只有他一家姓窦,所以在村子里很受排挤。窦二刚的媳妇叫向素妹,人长得很标致,村里一些游手好闲的小青年都想打她的主意。这窦二刚和向素妹是计划生育超生户,都生了四个闺女了据说还要生。当时镇里负责抓计划生育的任务都落实到了管区,负责徐家营村的管区书记是个很莽撞的人,带着人把窦二刚抓到镇卫生院里把他给做了绝育手术。被强行做了绝育手术的窦二刚,回到家就出了事,夜里忽然腹涨如鼓,差点没有死掉。幸好当时向素妹正跟一个村里的青年相好,发现了他,马上喊人把窦二刚送到了县里的大医院,才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却从此落下了残疾,不能下地干活了。这是起因。
后来,馨当了康桥镇的代镇长。这窦二刚让她媳妇用地排车拉着他到镇里找过馨,要求镇里给他们家一个公道。馨没有给他公道,而是把他训斥了一顿。说他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不追究他已经是很宽容他了,还要公道,要什么公道?这窦二刚没文化,不会讲什么道理,被馨训斥了一顿就没词了。
过了一段时间,镇里按照上级安排开始向各行政村征收提留。管区里的人会同徐家营村的干部到窦二刚家去征收,窦二刚死活都不交,说要想让他们家交提留可以,得先把他的病给看好。徐家营村的村支书告诉他,你的病是你的病、提留是提留,两码事。窦二刚不敢跟村支书犟嘴,窦二刚媳妇觉得窝囊,就说支书你不能这么说,病是镇里给治出来的,镇里不给说法,俺绝对不可能交提留,支书你也别怪俺不给你面子。村支书说,交提留是你应该尽的义务,这叫皇粮国税你懂不懂?抗皇粮国税的后果是什么,还用我说吗?窦二刚媳妇说,俺不管啥皇粮国税不皇粮国税,不给俺家二刚把病治好俺就不交提留。村支书是个好面子的人,当时收提留的时候有镇管区的干部在场,况且还守着村里干部的面,窦二刚媳妇的话让他的面子下不来,当场就抬手揍了窦二刚媳妇一巴掌。窦二刚媳妇没想到村支书敢守那么多人打她,惊醒过来便和村支书撒泼,甚至把村支书的脸也给挖破了。村支书是村里的人王,恼怒之下喝令村干部把窦二刚媳妇揍了个半死。
打完人,村支书就领着人走了。
窦二刚媳妇真是个浑人,心里气不过,可能是感觉没地方申诉冤屈,竟然在晚饭时往自家锅里下了老鼠药,包括她自己在内把全家七口人都给药死了。
徐家营村的村支书害怕吃官司,连夜跑了个没影。
收提留收出了人命案,这事非同小可。镇里当场就把该管区的管区书记、管区主任免了职,由于徐家营村的村支书跑掉了,镇派出所就把村主任给抓了起来。馨与何康商量怎么办,何康建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往县里报了。可是镇派出所当天就把事情报到了县公安局,镇里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就在馨与何康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的时候,杨县长及时给他们送了保护伞。
杨县长指示,镇政府要不惜一切代价平息事态的发展,该隐瞒的不要随便往县里报,至于县公安局方面,县政府会打招呼不使事件扩大化。
事情就是这样子的。幸好死的这一家人是徐家营村的独户,在村里没有近亲,也没旁支,所以也就没有人会出面帮他们打官司。民不告官不究,况且因为收提留造成的死亡,一旦在社会上传播出去,康桥镇和康桥县的领导们那就不仅仅是面子上的问题了,弄不好就会被追究领导责任。所以杨县长要求馨要想尽一切办法,掩盖事实真相,不使事态扩大化。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竟然又有人往上面写举报信。
“是谁投的匿名信呢?”
馨像似自言自语,又像似问我。我说,幸亏这是匿名的信,不然的话上级部门不会把信转下来的。很明显市里领导也是不想进行追究的。馨说,不管追究不追究,这总是一个隐患。说实话,我对窦二刚一家是报同情态度的,特别是他们家那四个孩子,不明不白就这样被自己的母亲给害死了。这个窦二刚的妻子心也太狠,怎么能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下得去这样的手呢?我说,可能是跟某种势力在抗争吧?不然的话,窦二刚媳妇也不会采取这样的方式。
“对这件事,你想怎么办?”
我问馨。馨叹了一口气,说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已经全部离开了康桥镇,再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两三年了,我总不能再把它给搅和起来吧。
你不想搅和,有人要搅和,不然这个人写这封信干吗?总不至于是闲得发慌,没事随便找点事干吧?我说。
馨认为我的话有道理,说这倒是,写信的人肯定有他个人或者是他们一伙的目的。按这样的推理,我感觉这不是某一个人想主持正义,为窦二刚一家喊冤屈。这信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图谋,但是这图谋又是什么呢?
馨太疲倦了,她坐到了沙发里想考虑问题,眼皮却一直往下塌眯,大有时刻要睡过去的样子。我劝她回去休息一下,她把手摇得像扇动的小蒲扇,说没事没事。我说,去吧去吧,眼睛都睁不开啦,还没事没事。我打电话让何康过来,让他喊一声馨的司机刘原,马上把馨送家去。
馨的司机刘原跟着何康小跑着进了我的办公室,我守着他们俩个的面命令馨回家休息,至于工作我对馨说,今天你的工作就是回家休息,别的什么都不要考虑。
馨是个很懂官场规矩的人,她点头说,王县长,这可是你说的啊,我真回家休息了。难得领导开恩,给我放一天假。
我说,快走吧,列宁同志早就说过: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
馨和她的司机刘原走了,何康也跟着走了。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在我办公室的门外消失,我开始想馨和我说的事情与那封举报信的关联。其中有一个细节,让我印象颇深。那就是徐家营村的那个村支书。
如果村支书不打窦二刚的媳妇,窦二刚媳妇会在自己家人的饭里下老鼠药吗?我认为可能直到现在还在外面像狗一样流浪的村支书,才是这起惨祸的根源。有些村的村干部素质太差了,动不动就打人骂人,如果不进行素质培训,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给你弄出一些事来,然后给你个一走了之,就像徐家营村的村支书一样,在异乡做一只流浪的狗。
第三十一章 你的泪水我的疼痛
到康桥县工作一转眼的工夫就是三四年了,在这三四年里我的职务变了三次,升职是够快的,可是工作成绩呢?什么都没有。工作上没有建树,生活和感情倒不算贫乏。我拥有了馨。正是因为拥有了馨,我的感情才不再缺少贫乏。但我同时还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总不能只沉浸在感情的圈子里吧?所以当我想象到那个在外边像狗一样流浪的村支书,我就坐不住椅子了。我想振作精神,做一番事业。
我打电话让何康过来,问何康关于徐家营村窦二刚的事情。
何康听我问窦二刚的事,似乎很惊讶,但却有点不以为然。他说,这事呀,都是一两年前的事了,怎么忽然提起这事了?
“你不要管我为什么提这个事,你只管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
何康说,那行。接着就把窦二刚的事情跟我讲述了一遍,果然和馨说的没有二致。我问他,徐家营的村的那个村支书有没有回来过?何康说,没有听说他回来的消息。我在家赋闲的那些日子,听一个钓友说,有人在荒芜山市见过他,好象是在一个什么建筑工地上干活。我问,现在徐家营村的村支书是谁?何康说,好象徐家营村没有村支书,只是由村委会主任主持工作。我说,那村委会主任不是被派出所抓起来了吗?何康说,当时没过多久就被放了,再说主持打人的又不是他。他一出来,镇里就指定他暂时先主持村里的工作,但没有让他担任村支书。
我还想问关于康桥镇的一些情况,但没有来得及问,就被一个十分意外的电话给打断了。电话是姜书记从省城打来的,听声音很急。她问我身边有别的人没有?我捂了话筒,打手势让何康出去,并要他帮我把门带上。等何康出去以后,我说,没有人了,你说吧姜书记。姜书记说,市委将去考察牛卉馨,你替我先告诉她一声,市里已经决定让她出任新一届市妇女联合会主任,请她先有个思想准备。我这边学习也要结束了,等我回去再和她细谈。
我说好好。放下电话,我就坐到椅子上发愣。并且还从抽屉里找了一颗烟点上,我居然抽烟了。由于不会抽,被点燃的烟只能在两个手指之间燃烧。后来不断有人到我办公室来,其中有知道我不抽烟的,看到我手指头夹着一支烟,很奇怪。再后来,秘书科长小庞过来告诉我,该去开会了。我这才想起来,有一个会需要我去讲话。
到了第二天,我见到了馨。我把姜书记的电话内容告诉了她。她听了既没有感到高兴,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她脸上的表情像一张平展的白纸。我问她怎么啦?她不说话。
整整一天,她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样子很是让我郁闷。
又过了一天,市委组织部来人考察馨。姜书记不在家,我负责接待了市委组织部的人,陪同接待的还有县委副书记李之方。考察组是由市委组织部江副部长带的队。我和江副部长很熟,他见我面就打趣我,说士别三日,该不该对我寡目寡目?我说,有啥可寡目的,我的脸上既没有多个鼻子,也没有多个嘴巴。
江副部长说,话不能这么说,你脸上要真多个鼻子出来,那就不仅仅是寡目了,看到你我会把眼珠子给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