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浅春看着那大丫鬟身带钗环珠翠的气派,不由感慨道:“与咱们夫人交好的夫人里头,也就数这位尚书夫人最是有气派,听说就连咱们老爷的升降也是要归尚书大人管的呢。”
&esp;&esp;主子的事哪里能乱议,浅夏皱了皱眉,忙斥道:“别瞎说,方才还夸你便聪明了呢,还不住嘴!”
&esp;&esp;覃晴却未恼,只是站起了身缓步走至已开败了花坛前,淡淡道:“吏部统管官员任命升迁贬谪,考功司更是三年一考绩,当初大伯就想将大哥哥放进考功司,可惜大哥哥德行不佳到底没能进去呢,大伯母还怪娘没在尚书夫人面前替大哥哥说项……”
&esp;&esp;抬手轻轻拨了一下那枯了的花叶子,覃晴凉凉地笑了一声,心中却是忽然有光一闪。
&esp;&esp;“浅夏,你且跟着那大丫鬟去,想办法问问她翰林院学士卓大人,若她有戒心,你只实话说那卓湄想巴结宁国公府就是了。”
&esp;&esp;那尚书夫人可不比温氏成日游手好闲,在府里可是真正的贤内助,与尚书那也是真正的红袖添香,时常同尚书一同处理公务,于政事官场上的事情自然清楚,是以当初大夫人才会想要温氏与尚书夫人说项。
&esp;&esp;而尚书夫人的贴身丫鬟,自然也是不同常人。
&esp;&esp;上一世她只听传言中的卓家如何高风亮节,但史书中这样的官员历来都是仕途坎坷,何况是在如今宁国公府做大,人人依附的形式下官场风气败坏……覃晴的手不由抚上了自己的脖颈,以前她从不曾想过卓浔利用她的可能,但如今卓湄的做法却是叫她不得不怀疑,她倒是想看看这卓家的实况到底如何!
&esp;&esp;打听那穷翰林家的作甚?浅春的心中疑惑,可也从浅夏的嘴里听说了肃昌伯府里的事情,便没有多言。
&esp;&esp;浅夏领了命连忙匆匆赶上去,幸好温氏与尚书夫人向来交好,浅夏坦白了实情来意,也不是甚机密,没费什么功夫便打听了回来。
&esp;&esp;“怎么样?”覃晴从花坛边转过身来问道。
&esp;&esp;浅夏道:“回姑娘的话,那白霜姐姐说,那卓大人迂腐不知变通,这些年在官场上很是不顺,也时常遭圣上训斥,与同僚间关系也是一般,这回考绩之时便有好多本子往大人处说他的不是,若非尚书大人看在他那一颗忠君爱国之心按了下去,恐怕老早给他记上一笔,贬为庶民了。不过虽大人心慈手软,可以卓大人的性子着实不适合为官,若一直这般下去,怕在下一回的考绩之中就要被贬出京去了。”
&esp;&esp;呵……
&esp;&esp;覃晴不由后退了两步,扶着石桌坐了下来。
&esp;&esp;三年一考绩,也是就她十五岁之时,上一世,她不就是在十五岁那年遇见了卓浔,又在十五岁那年为了同卓浔定亲闹得人尽皆知,最后逼得老太君不得不点了头……
&esp;&esp;卓浔学富五车,才学渊博,若是科举必中三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而若是在那之前父亲贬谪出京,或贬官为民,恐怕将来便是中了进士,也绝得不到圣上的赏识,也没法找个有权有势的高官拜为门生,终究与他的父亲一般仕途坎坷难有出头之日。
&esp;&esp;当年的科考在即,又临考绩,卓浔若不想就此青云路断必要找一个可靠的靠山,而她,她背后的宁国公府便是他寻的最好的靠山,借着宁国公府的余势,又倚仗了温氏与尚书夫人的那些关系,才好顺利帮他的父亲安然度过考绩……
&esp;&esp;而其后……恐怕是卓浔看出宁国公府大厦将倾,是以才敢那么高调地悔了她的婚,虽一时必遭排挤贬谪,度日艰难,然总比陪着宁国公府一起去死好,况且,等宁国公府一倒,他这个当年一身正气不为权势所动,敢于悔婚的傲骨之臣必得重用。
&esp;&esp;真真是一盘好棋啊!
&esp;&esp;覃晴的唇角抽动了一下,抬手死死按在了自己白皙无痕的脖颈上,可他当她是什么!
&esp;&esp;她是真的爱过的,真的对她死心塌地,真的想和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她违逆老太君的意思,赔了她的名声费了多少苦心才定下亲事,却不过是为他的青云路添砖贴瓦!
&esp;&esp;她从不欠他什么的,可一辈子的清高自尊却都毁在了他的一盘棋里头,受了那么多的苦,直到临了临了还在想为什么他要悔婚,为什么她是宁国公府六姑娘那样的身份!
&esp;&esp;覃晴缓缓闭上眼眸,倒吸了一口凉气。
&esp;&esp;卓浔,你真是……好样的。
&esp;&esp;“姑娘?”浅春瞧着覃晴的模样,只当她在恶心卓湄的巴结,道:“姑娘不必为了那种人置气,不值当。”
&esp;&esp;“是啊,”覃晴的唇角勾了一下,睁开的眼眸空洞如渊,“不值当。咱们回去吧。”
&esp;&esp;“是。”
&esp;&esp;山间的冷风瑟瑟,穿梭过草木枝桠之间,远远的假山凉亭之上,一个身着皇子蟒袍的颀长身影负手而立。
&esp;&esp;“王爷,咱们不过去么?”云销在言朔的身后跟着,这可是站了老一会儿了,这王爷天天想着那六姑娘,临到头怎么就只这么远远看了半天儿不挪地儿呢?
&esp;&esp;言朔没有应声,只是眉心微皱,居高临下远远地看着那个坐在花坛石桌边儿上的少女,看着她与丫鬟说笑,看着她突然沉静,看着她指使丫鬟去套吏部尚书家大丫鬟的话,再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石桌的边上,愣愣的模样好似没了魂魄。
&esp;&esp;她终于是察觉了,终于是知道清楚了。
&esp;&esp;言朔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再一点点放开,眸中的幽沉一片。
&esp;&esp;“云销,”言朔低低开口道,“假如有一人以感情利用你,骗你至深,害得你一无所有,流放边疆,你再见到她你会如何?”
&esp;&esp;云销道:“直接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