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绯浔左顾右看,好像是在打量苏陌玉的房间。他站起来,东摸摸,西看看,嘴里还不停歇,毫无半点侯爷的风度,看上去就是个纨绔子弟。
他撩起床前的珠帘,心道,啧啧啧,王兄好生重色轻友,光是一个珠帘都这么华丽,这珠帘上可都是名贵的珠子,每五个白砗磲下串三个蓝珊瑚,最下面缀着水红色的碧玺珠,不但名贵,还寓意美好。王兄真是花了好功夫啊。
他记得玉清殿以前只是王兄寝殿的一个偏阁,可没怎么华丽。现在迁出来独做一殿不说,还这么奢华。
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神秘一笑,对苏陌玉兴冲冲的道:“我告诉你啊,听说太师从玉瑶国为你父王贺寿回来之后,被王兄训斥了一顿,王兄好几天没有理他,还罚了他闭门思过呢。”
苏陌玉双眼一亮,“为什么?陛下不是和太师很好吗?”
楚绯浔放下珠帘,又绕走到苏陌玉身后,把玩起花瓶里香气四溢、开得惹人怜爱的米兰花来。
“不知道,反正太师和王兄回来之后就没有说过话。什么原因我也不感兴趣也没问。”
苏陌玉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王兄回来之后”几个字,他掩饰不住自己的震惊和惊讶,连忙问道:“陛下回来之后?从哪里回来?陛下不是没有去玉瑶参加寿宴吗?”
楚绯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他以为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激动引起了楚绯浔怀疑,所以连忙收敛了情绪,正紧张间,却听见楚绯浔说:
“没有啊,王兄也去了啊,只不过是掩藏了身份,假扮成太师的侍卫去的。你在玉瑶国的寿宴上难道没有看见他?不对啊,那王兄回来之后摸着你的画像笑得那么开心,我看那样子分明是见过了你的。”
这些话宛如一道响雷在他耳边炸开,他的脑子也随即乱轰轰的。
他堂堂天下共主,竟然假扮成一个侍卫去参加王臣的寿宴,已经很可疑了。又正好那天威贼和人在酒楼密会,哪有这么巧?怪不得那天他在玉瑶王城里看见了他,那时候,他就已经和威贼勾结了。
之前他也曾动摇,或许真的不是楚绯澜所为,但如今,楚绯浔都这么说了,难道他还自欺欺人的以为楚绯澜便装出现在玉瑶王城是因为好奇游玩吗?
亏得王兄还在为他说话,这根本就是楚绯澜的阴谋,或许是太师不想父王惨死,所以劝了劝,就惹怒了楚绯澜,挨了他的罚。
真是……真是……死有余辜!
苏陌玉想到这里,右手成拳狠狠的捶在了桌子上,双目泛红,眼里有滔天的恨意。这一捶,把温时温池和楚绯浔吓了一大跳。
“陌玉,你……你怎么了?”
苏陌玉尽力压抑着将要喷薄而出的恨意,手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手心一片乌青,渐渐变成绯红,像有莎血在皮肤表面。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那双星目之中像是要喷出比太阳还毒辣的火焰来。
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看出端倪。
温时立马冲上去,扶住苏陌玉的肩,焦急的喊道:“公子,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头又晕了?胸口又痛了是不是?”
楚绯浔一听这话,就立即想要叫人来,温池迅速拦住了他,宽慰道:“没事没事,侯爷别喊。”
楚绯浔疑惑的看着他,十分不解。主子犯病了,侍卫拦着不让叫人是什么道理?
温池看出了他的疑惑,哂笑道:“公子说……不想太叨扰人,公子的身体越来越好了,伤势已经不碍事了,只是忽然疼一疼……没事的。如果让陛下知道了,又该责骂宫人们,还让陛下担心……那个……公子善良嘛,既不想宫人受罚,又不想让陛下担心……所以……所以请侯爷也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嘛。再说……再说现在肯定很多人盯着公子,我怕有人知道公子的伤……加害公子怎么办?侯爷你说呢?”
楚绯浔想想,是这些个理儿,也就没再开嗓。为苏陌玉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苏陌玉看着擦汗的温池,心里又添了几分哀伤。变了的,不仅仅是自己啊,连单纯的温池都学会撒谎了。
这楚绯澜,简直是他苏陌玉的劫难。
温时抓着他的肩膀,一直摁着,想来是怕他控制不住。苏陌玉心里泛起汹涌澎湃,又生生将这份汹涌给逼了下去,宛如潮涌过后,徐徐退潮。但涨潮时的波澜起伏,却将他的心,开垦得如同犁铧划过的土地,留下纵七横八的深痕,即使潮水退去,也抹不掉那淌血的伤痕。
虽然他一直知道,楚绯澜不过是在演戏,但他这个人其实一直很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有那么几次,他的脑海里不可自抑的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楚绯澜对自己的好,真的是装的吗?他心里仿佛生了魔障,不自觉的想把楚绯澜美化成是真心对自己好的。然而这样的想法,一在他脑海里滋长就会被惊恐的他压下,他不愿意承认这个多疑霸道、心机深沉的人是真心对自己的,毕竟他们隔着血海深仇。
但他总是会想起,他眼睛恢复的那时,他切切实实看见的楚绯澜脸上眼里的欢喜,没有半分做作。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耳畔传来楚绯浔关心的询问:“陌玉你好些了吗?”
苏陌玉抬头,看见楚绯浔一脸的关切,眉眼间的关心和紧张又令他不禁想起楚绯澜。
“没事,好多了……”
苏陌玉粗略的拍拍温时的手,给了他和温池一个安心的眼神。含笑将楚绯浔递来的茶水饮尽,垂眸饮茶的一瞬间,也将所有的激动、疑惑、恨意饮进了肚子里。脸上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有些冷漠,带着些疏离。
楚绯浔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身子早就好了呢?真的并无大碍?”
苏陌玉轻轻放下茶杯,不禁莞尔:“真的无事,不必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