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珠莹绿的光似是一捧鬼火,又像是一双莹绿的眼,将塔顶二人纳入目中。
塔外狂风呼号着,然而窗户关得紧,木板又钉得严实,这寒风再怎么肆虐也未能刮进塔内。
长应那稚嫩却淡漠的声音就像那日在雪原中时,她冷不丁说了「再来点」三字,若渚幽是个凡人,听见这声音定会被吓着,然而她是魔。
“我的……”长应又道。
观这塔顶上,除了悬在顶上那硕大的夜明珠,就只有坐在蒲团上的周熹照有些意思了,可长应总不能说这人是她的。
这不太行,周熹照虽是大乘,如今却已头发花白,看着便是个活不久了的。
渚幽心觉她养一只龙就已经够累了,这龙若是再拖家带口,她那大殿怕是得揭不开锅了。
说魔域穷也不无道理,她殿里除了鲛纱吊顶上燃着的凤凰火,其余器物全是大魔小魔们送去的,一个个都已经快把家底给掏空了。
渚幽隔着那粗糙的麻布,按住了布袋里那剧烈颤抖的龙,不着痕迹地将这塔顶扫视了一圈,她却未能发觉有什么古怪之处。
长应却依旧在颤抖着,隔着粗糙的布料紧贴着她,似乎还紧紧盘成一圈,正一阵一阵地抽动,像是要死了一般。
周熹照见她不语,轻咳了一声,嗓子眼里似是卡了什么东西,连咳都咳不顺,气息也不大顺畅,约莫那日被灵力震伤后还没有好全。
他肩背单薄,似乎太瘦削了些,和别的大乘期修士差别甚大。
渚幽将手慢腾腾地伸进了布袋里,原本隔着薄薄的布料时,她便已觉得身上像是贴着块冰。
如今将手探进去后更甚,惊觉手底下的龙鳞凉得堪比天宫寒池中的玄冰。
这么一个激灵,她五指一缩,只觉得这凡人的身躯险些就没了知觉。
幸而她没让长应再进凡人的身,这一进去,那虚弱的躯壳定会被冻僵,五脏六腑彻底没法要了,好不容易用淬丹散吊起来的命定然留不住,到时那凡人的命牌一碎,定会惹来麻烦事。
她本就没将这华承宗的宗主放在眼里,如今长应浑身不适,她的心也跟着被牵动着,哪还有闲情装模作样地应话。
她抚着长应的背鳞,所占的躯壳虽是个养尊处优的,可到底是个男人,手指比不得她原先的纤细光滑,在她摸上布袋里的龙时,龙竟还挑剔地扭了一下身,似是想将她覆上去的手给甩开。
“想不起那日发生了什么?”周熹照依旧没有转身,沉沉的声音自喉咙中倾泻而出。
渚幽按紧了手下那冰冷的龙身,一片片冰冷的龙鳞像是刀子一般,划得她的五指生疼。
她眉头一皱,像是抓蛇一样,捏住了这龙的七寸,边在识海中翻找这弟子的记忆,漫不经心地道:“记得,怎会不记得。”
周熹照坐得腰直背挺的,“那日你们进了无妄沟后,见着了什么,说了什么,全数道来。”
渚幽用灵力擒住了识海中的一根灵丝,照本宣科般说道:“那日……我同两位师弟带着宗主给的符咒下了无妄沟,刚及地,手里的符咒便无端端烧了起来,转瞬便化作了灰烬。”
她话音方落,长应忽地挣开了她的手,还一口咬上了她的手指。
也不知是这男修的手太粗糙影响了口感,还是因别的什么,长应只咬了一下便松了嘴,将脑袋埋了起来,身子依旧颤得厉害。
“我等越往无妄沟深处走,所遇的妖兽便越多,里边似有个风口,风声狂啸,越往里走就越是吃力,不少妖兽扑上前来,约莫是饿极了。”
渚幽手指一拨,将长应的脑袋捞了起来,将被其轻咬的手指摁在了它的嘴边,似威胁一般。长应紧闭着嘴,没再咬上去,难得又乖顺了起来。
渚幽继而又道:“我与两位师弟连忙召出命剑,同那些妖兽搏斗了一番,再将其胸腹剖开,然而却未见到什么器物。
一只未找着,便寻下一只,也不知厮杀了多久,我们累极。”
“去时我们尚不知那器物长何模样,又在哪只妖兽身上,浑身溅满了血也未找着,只好继续往里走。”
“没想到,一声兽嚎将我们都震趴下了,那妖兽踏冰而出,身形似马,可却顶着个狮首,明明没有化形,却已结元婴,我同两位师弟相视了一眼,当即觉得,定就是这一只妖兽了。”
“可我们三人修为比不得此等妖兽,在其放声怒吼时,心肺俱震,就连神魂也被吼得略微不稳。”
渚幽徐徐道来,眼眸微眯着,将灵丝中的幕幕看得一清二楚。
那妖兽的模样有些古怪,长得还挺像许久未曾现身的上古妖兽,只是其修为方及元婴,又未见化形,虽已能三名弟子打得身负重伤,可到底还是太弱小了些。
这么一只妖兽,着实担不起上古妖兽这么个名头。
那三个弟子平日里虽不学无术,但资质也算不得太差,一身术法还学得不错,竟能将妖兽缚在了气劲之中,那妖兽进退不得,身上遍体鳞伤,最后被一剑刺破了胸膛,血柱冲天而起,似红雨般洒得遍地都是。
三个弟子已是气息奄奄,撤了气劲后连忙剖了那妖兽的肚子,从里边取出了一只铜铃,揣在身上便跑。
可没想到,血腥味一散,四周游走的大小妖兽皆被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