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的厉害,怕是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起,把绿芽吓了一跳,就是连阿依也忍不住下意识向窗子望去。
只听哗地一声,瓢泼大雨声瞬间飚大,填满了全部听觉,窗外的天空通红通红的,就像喝醉了酒突然狰狞起脸撒酒疯似的,红得凶狠,红得怕人。院子里的丫鬟乱成一团,纷纷跑到各处去关窗子,绿芽也连忙奔过去将堂屋的窗子关上,然而雨水已经潲进来,单单是关个窗子就湿透了衣袖。
这样的雨势让阿依有些心神不宁,呆滞了片刻才从已经关闭了的窗户上回过神来,眸光落在绿芽放在桌上的大红色烫金请柬上,拿起来,展开来,狐疑地问:
“这是哪来的?”
“这几个是下午时几个府送来的请柬,荣王妃初八请奶奶去参加赏花会,大理寺卿夫人初九请奶奶去家里看戏,还有十二那天是礼部侍郎夫人的生辰宴,请奶奶前去吃酒。”绿芽笑着回答。
阿依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帖子翻了一遍,淡声道:
“这些个都是请墨三少奶奶的。”
“是。”绿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把这些待会儿送到藕湘院去交给公孙柔。”
“嗳?”绿芽愣住了,这么做不是把到手的权利拱手让人吗,她心里急了,然而有墨砚在场她又不好劝,一张脸都快急得皱起来了。
“都是墨三少奶奶,谁去都一样,公孙柔比我更会跟那些王妃诰命应酬,反正公孙柔呆在家里也没有事情做,不如出去参加宴会散散心。”
墨砚夹着菜斜了她一眼,轻哼道:“你分明是嫌麻烦,却说得好像你是为了她好一样。”
“我是嫌麻烦,也是为了她好,两者并不冲突,再说若是她出去交际,会比我出去交际给墨大人带来的好处更多。”阿依轻描淡写地道,将请柬递给绿芽,“去把这些送去给公孙柔,你亲自去。”
绿芽满心的不愿意,扭了扭身子,还是接过请柬不甘不愿地去了。
墨砚淡淡地扫了阿依一眼,总觉得她的心情似乎有些莫名地焦躁。
夜里。
当墨砚洗过澡出来时,却发现阿依正坐在窗前发呆,此时雨势比刚刚小了许多,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她就那样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墨砚问她在做什么她也不答,只是摇摇头便上床睡下了。
墨砚皱了皱眉,一头雾水。(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怀抱,除夕,忌日
即将入秋的炎炎夏末,雨夜依旧带来了一丝微凉。
这一夜,阿依做了许多梦,她梦到了幼小时候的她迈着不甚灵便的步子跟随人牙子走街窜巷的日子,小小的短腿跟不上大人,换来的不是拥抱而是一顿暴打,她记起了那个时候被打得鼻血横流,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哭号得很厉害,最后引来了人,有人报官,之后殴打她的那个人被送进大牢,而她则被衙门收容之后转卖给了一个门户人家。
她梦到门户人家对她很不好,不给饭吃还经常打骂,逼她学习唱曲跳舞,在那里帮工的猥琐男人还时常趁着妈妈不在时将她从上摸到下。之后青莲教作乱,整座城镇被化作一片火的海洋,门户人家被烧毁,她无处可去,漆黑的夜里除了风声、火声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能抱着膝盖无助地在遍布瓦砾的墙角下脏兮兮地哭泣。
那一夜火光冲天映红了整座城镇,那一夜是冬季,刺骨的冷风所带来的温度她的每一寸肌肤仍旧记得。
她梦到自己又一次被拐走,然而毫无办法,因为若是她不跟那人走,她就会饿死冻死在街头。
她梦到自己被那个人带着跟随逃难的人群步行、坐船,无论是水里还是陆路皆满目疮痍,尸骨成堆。灾民遍地,仿佛每一次呼吸都会有人死亡,因为饥饿引发的谋杀、抢夺、偷盗、卖身比比皆是,尸腐的味道充斥在暗无天日的上空。凄惨的嚎哭在神经早已麻木了的人们的耳畔不间歇地回荡。
那个时候的江南简直就是人间炼狱,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得那一份仿佛印刻进骨子里的恐慌。
她梦到那个拐走她的人还没有把她卖掉就被青莲教的人杀死了。她再次在兵荒马乱中成了孤单一人,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心境,哪怕是人牙子也好,哪怕虐待她也好,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不是让她一个人,怎样都好。
她最终还是被不知哪路的逃兵抱了去。几经辗转,又一次卖进了门户人家,然而那个时候。无论是打骂还是欺辱她都已经习以为常,即使她生了那些病,即使她感觉她快要死去了,她也没有半点恐慌情绪。他们说她就像一潭死水。他们说她呆呆的就像一根木头。然而不管他们说什么,不管他们怎样打骂她,她就是没有表情。
今天晚上,伴随着一场豪雨,她似乎梦到了许多凄凉的事情。
她梦到了那些被她深藏在心底永远都不愿再去触碰的回忆,她梦到了在做丫鬟时受到的欺凌,她梦到了她被下狱,漆黑的牢房里尽是蛆虫鼠蚁。她梦到了自己被流放,寒冬腊月。被用鞭子抽赶只能不停地前进,哪怕已经冻僵,哪怕已经快要饿晕过去,却仍旧要不断地前进。
她冰冷的人生就是这样,仿佛永远都被浸泡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直到她遇到了先生,是那样的温暖,是那样的光明,是那样的耀眼,他含着温煦的笑温柔地抚摸着她脏兮兮的头发,他给了她一切,然而后来他却死去了,死在了她身旁,她空学了一身医术却救不了他……
墨砚猛然惊醒过来,窗外绵绵细雨依旧在下,低泣声真实地从枕畔传来,正在被极力压抑住似的,听起来极其凄凉极其可怜。他微怔,半抬起身越过枕头望去,她竟然正在哭泣,正在睡梦中哭泣,他并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样的梦,必是极凄惨的,然而即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