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抛出一点甜头,才能引来更多人上钩。”秦泊南端坐圆桌前喝茶,含笑说。
阿依一愣,迷惑地望着他。
“告诉你个规矩,这定国药市虽然大,可每个地方都有其他药铺的伙计在探听消息,所有药铺都把这一年的大宗生意压在这几天上,所以只要一有大宗买卖成交,各家药铺都会知道。百仁堂这次要进一千斤甘草,不出三天那些急于把甘草卖出去的药材商便会主动找上门来。”
阿依睁大眼睛看着他,总觉得他温和无害的笑容这会儿看起来有点暗黑,思索片刻,问:
“因为知道百仁堂要千斤甘草,其他药铺为了做成这笔买卖也会大量进货,数量暴增,价钱自然就降下来了?”
“正是如此。”秦泊南用一脸“你很聪明,我很欣慰”的表情点头。
“那样那些药材老板就可怜了。”
“这就是生意,小姑娘,你要记住,商场既战场,半点仁慈都要不得。”秦泊南用屈起的指节轻轻叩响桌面,一本正经地道。
“先生,你不是慈悲为怀的大夫吗?”阿依无言。
“慈悲为怀?那是和尚吧?大夫要做的是治病医人,而不是让那些黑心的药商在药价上占尽便宜。”
这话也没错,阿依想了想,像那个卖假虫草的掌柜的确很黑心。
门被敲响,她忙走过去开,伙计送菜进来,麻利地摆在桌上,续了两杯茶,复又退出去。阿依站在秦泊南身后,拿起筷子刚要替他布菜,秦泊南已经把筷子夺回来,说:
“在外边没那么多规矩,你也坐下吧。”
阿依犹豫地看着他,秦泊南又说了一遍让她坐下,阿依这才慢吞吞地坐在他对面。
秦泊南笑眯眯地夹起一块鸭肉放进她碗里,用戏谑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
“小姑娘,来,要乖乖吃饭才能长高!”
“先生!”阿依最受不了他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好像在把她当傻瓜一样。
她细微的情绪变化再次取悦了秦泊南,他哧地笑了。
阿依埋头慢吞吞地吃饭,过了一会儿,偷偷瞥了秦泊南一眼,犹豫片刻,语气发沉,轻声开口问:
“先生,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
“什么?”秦泊南一愣。
“就是刚刚,我是不是不该拦下荣爷。那时我没想太多就拦住他了,可现在想想我只是个丫鬟,根本没有资格去请求他,他虽然当众复诊了,但心里一定因为我的莽撞很生气,说不定这样还会给先生惹麻烦,若是惹了麻烦……我是不是应该去请罪比较好,我刚刚实在是太冒失了……”
先前的事一直挂在心里,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够妥当,虽然那孩子得救是好事,但兰荣当众落了脸面必定很生气,瑞和堂和百仁堂又是对头,她越想越慌张,这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
“你先说说你刚刚为什么要拦下兰荣?”秦泊南望着她因为陷入慌乱越来越木的脸,笑问。
“因为先生说是浸淫疮,荣爷说是麻疹,这说明那孩子的病很难判定,若没有统一的结论,冒然医治,那孩子的处境岂不很危险?“她认真地回答,抬头对上秦泊南的眼,惊了一下,忙道,“我绝没有怀疑先生医术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再多确定一下对那孩子会更好,先生以前不是说过,为病人看诊要慎之又慎,无论多小的病都不能草率。”
“你竟记住了……”秦泊南莞尔一笑。
“先生,我……”
“你做得很好。”秦泊南打断她,微笑道,
阿依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要不要随我习医?”秦泊南笑问。
“嗳?”阿依这下不是愣而是傻了,傻了半天,忽然腾地站起来发出一声更大的,“嗳?!”
这大概是她强烈反应的极限了,虽然呆板的小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百仁堂不收女徒,女子行医大齐国亦少之又少,但女医是必要的。虽说医者眼中不分男女,可病人不这么想,因为男女大防生出许多忌讳,甚至有些女子重病垂危家人或婆家依旧不许大夫看面问诊也是有的,这一点若是女医就便利多了。当然若你不愿,我不会强求,毕竟是女儿家,做了这个之后抛头露面必会引来嘲笑和非议,而且将来若是不被婆家接受,也会影响婚嫁……”
“先生!”阿依站在他对面,双手放在桌面上,两眼炯炯地望着他,认真而坚定地道,“我想成为像先生一样厉害的大夫!”
她的语气少有地起伏起来,让听的人感受到一丝罕见的激昂,秦泊南愣了一愣,望着她紧绷微颤的小身板,莞尔一笑。
三日后,清河镇来的病儿经过内服外敷,黄水减少,烧也渐渐退了下去,只是身上的衣裤依旧没有完全从被黏住的皮肤上撕下来,每次想要揭去,都会粘掉少许皮肉,痛得孩童哇哇大哭。如此重症,对于浸淫疮来说实属罕见,秦泊南和兰荣讨论过后,仍用原方六剂,三剂内服三剂外洗,内服方却加入全虫十二只,蜈蚣一条,乌蛇肉六钱,研粉成丸先服。
秦泊南又另外开了蛤粉、青黛、滑石、甘草、生硫磺、苍术、黄柏、苦参各六钱,加冰片、雄黄各三钱研粉,用于辅助外敷。
至于药市内,果然如秦泊南所料,百仁堂需要进大批甘草的消息火速传开,以至于三日后整个定国镇大街小巷全是甘草,产地各异,良莠不齐,但却同样都成了甘草价格暴跌的幕后推手,预计未来两年内,甘草价格只会跌不会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