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潮顺端着匕首和包裹,发了半天呆,教导旅的其他官兵(高潮顺是教导旅被俘的最高军官)也陪着站了半天。
——
第八师师长王重珍经过半个月的辗转终于回到广州,他向陈济棠哭述了平远之战的经过:
他率八师将士在不知来意的敌人重兵围困之下,拼死力战,奋力突围。并勇敢地带领突围将士强占粤北要道黄沙口,与优势敌军苦战竟日,杀敌数千。奈何教导旅旅长蔡德奎贪生怕死,临阵退缩,致使防线崩溃,竟致教导旅全军覆没。八师被迫两面作战,终因寡不敌众,弹尽援绝,伤亡惨重,阵地被攻破,重珍本欲成仁,但被副官苦劝。这才有命面见陈总长官。
陈济棠不是傻瓜,他熟悉蔡德奎的为人,对王重珍的话不是很信,但教导旅全军覆没确是事实,死无对证。粤军在低潮中急需树立英雄,王重珍不管怎么说也是唯一从火线撤下来的高级将领——就是他吧。
于是在长官部妙笔生花的文书笔下,王重珍临危不乱的光辉形象栩栩如生地跃然报端,成为羊城人民人人敬仰的大英雄。若不是省府与侨府已经达成谅解,不便过分宣传,王重珍的事迹一定会传遍大江南北。
而蔡德奎忠贞刚烈的妻子蔡刘氏因忍受不住丧夫之痛和坊间流言,愤然自尽,留下孤苦的祖孙两代。蔡德奎生前廉俭,并无多少积蓄,加上脾气耿直,在同僚中人缘欠佳。祖孙两代门可罗雀,生计艰难。好在陈济棠顾念蔡德奎旧情,不时遣人送些柴米,方可勉强度日。
直到三个月后,一个左颊留着狰狞可怕疤痕的汉子,敲开了蔡家衰败的木门。
汉子自称是蔡旅长旧部,进门二话不说,抢到蔡德奎和蔡刘氏的灵前放声大哭,跪拜不起,磕头如捣蒜,额烂血流,几致昏厥。
汉子没有多说话,只是告诉蔡德奎的长子蔡文龙:令尊肝胆与日月同辉,是天下一等一的壮士豪杰,你日后就会明白。不要相信外边那些是非颠倒的鬼话。说罢留下一个包裹和一个地址:日后有无论多大的困难,按这个地址找高叔叔。
然后在蔡德奎灵前再长磕了三个头,二目如电,口中微微叨念。起身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
王必成半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哨兵叫起,说军营外面有人指名找他,王必成心里暗自骂娘。
月光下等着他的,是一双炯炯的眼神和雪亮的匕首。
“你说过——”高潮顺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难看:
“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希望是战斗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此话当真。”
“阿?!”王必成稀里糊涂地点点头,反应不过来,小刘和营部警卫班的战士紧张的握着枪——他们看见高潮顺身后的树林里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
“我们又见面了。”高潮顺勉强地挤出个笑容,比不笑还难看。把手里的匕首交还给王必成。扬手向后面挥了挥。
“都出来吧。”
约有两三百名教导旅的兵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全都没有武器,穿着便装。却很快在高潮顺的身后排的整整齐齐。
“陈长官把教导旅给撤了,弟兄们不愿意被打乱编到别的部队,没地方去了。所以……”高潮顺理直气壮的说着理由,仿佛是王必成在求他。但夜色中,身后官兵队伍里却露出不少渴求的目光。
说王必成喜出望外有点夸张,但确实激动的不知所措。
“好、好的,我这就给团、不、师长打电话……”
半个月后,经过第179师师长郝天木和团营干部的极力争取,边区第一支正规部队——边区军分区直属教导营终于正式成立。高潮顺任营长,暂时全营只有283人,除了教导员、指导员和技术军士外,其余全部是原粤军教导旅伤愈人员,装备与野战军相同。高潮顺成为特区留用的最高军衔战俘,教导营也是唯一编制原保留的部队。
“这把匕首我能留着吗?”教导营开赴揭阳接新兵时,全副解放军少校野战军服的高潮顺问又一次送行的王必成。
“你留着吧,别在后面给我来一家伙就行。” 王必成热情地说,他的心情几个月来没这么舒坦过。
高潮顺使劲地想了想,眼里的狠劲一点没少:
“从后面动手?我没贱成那样。不过你可留神点,千万别给鬼子打死。”
王必成尴尬地张了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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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刘国民幽雅地靠在他覆着牙白色真皮的咖啡椅里,小口地品着浓郁的烹制黑咖,早上的时光他喜欢坐在二楼书房阳台上,沐浴在清爽温柔的清晨海风中,眺望远处碧波荡漾的海湾。精神为之一爽。
为了照顾刘国民与雷兴翰的工作起居,总部办公室特别为他们挑了两个较小但较僻静的别墅独居。雷兴翰的住所面朝开阔的大海,刘国民的地处幽雅的海湾。不知是有意安排还是无意造就,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隔着一座植满椰林的矮山坡,彼此不能相闻。
刘国民本来就是个生活考究的人,世代书香出身的妻子周茹苓是西方艺术史专业的博士生,娴静雅致的生活方式更加深深的影响了出身资宦的刘国民。短短两三个月,别人大多数忙于工作还无暇整理住所,而很会安排时间的刘国民却早已忙里偷闲的叫人将住所调整到满意的状态。
今早他把鲍枢奎邀来共品他命手下专程从南洋买回来的,用古法炮制的纯正巴西咖啡,回到三十年代,不体会些二十一世纪已经失传的东西那可就太不会生活了。
看见鲍枢奎手忙脚乱的将机要秘书端来的咖啡搅的乱响,喝了一口,苦的闭了闭眼,又叮叮咚咚地加进了三四粒方糖和半杯奶,才皱着眉头喝下去。刘国民宽容而无声地轻笑了。
鲍枢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如果没记错,他应该比刘国民还小四五岁,但已经开始歇顶了,两鬓也已经斑白,两边的头发艰难而又固执地梳上去支援中央。看来昨天又熬到很晚,今早匆忙接道刘国民的邀请,没来得及理顺,几缕头发倒支起来,在晨风中飘飘摇摇,仿佛一面杂乱的小旗。
刘国民非常能体会此刻副手的心情:雷兴翰过于轻率的军事行动扰乱了他们的工作部署。看得出来,虽然雷兴翰原则上通过采用《猎日计划》第二套方案,但内心还是希望尝试迅速通过武力手段征服各路军阀,提前达到全国统一解放的目的。作为少壮派军人,有这种想法是自然的。在困难面前估计不足碰得头破血流也是必然结果。他们把困难想的太简单了,如果不是他刘国民的及时补救,而任他们纵马扬鞭后果就不难设想了,这也许就是总参在计划制订之初临时将雷兴翰自己挑选的专家班子撤掉,而插进他所领衔的专家组的良苦用心之一吧。刘国民想到这一层,不禁微微得意的笑了一下。
分歧已经暴露出来了,但刘国民希望能不使分歧扩大到影响局面的程度:军队这些头脑简单的将领想的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但是条件不一样了,结果当然也要不同,如果不能最大化的利用他们手里的科技力量和“预测”手段将历史拨到最有利于民族发展的方向,那他们就算是能够尸山血海地打下江山,又有什么意义呢?
还好雷兴翰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同样作为在京军队干部,刘国民与雷兴翰虽不熟悉,但偶尔也在一些场合见过面,点过头。他对这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少将没有太深印象,只是觉得他爬的挺快的。他很觉得奇怪,雷兴翰外表文质彬彬(相对于其他军人而言),为人谦逊有礼,怎么能把众多性格迥异的将领管得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