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瑾将她放在地上,也轻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还有给娘带的汤包。”沈紫言就哀叹了一声,“这么久,汤包已经冷了吧。”杜怀瑾只是微微一笑,“用的食盒是上贡的,一般而言是不会冷的那么快的。”
沈紫言半信半疑的瞅了他一眼,见他颇有信心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二人一齐去了福王妃处,将食盒递到林妈妈手中。福王妃也是爱食之人,见着食盒,知道是从外间带来的小吃食,立刻就命林妈妈送上来。
福王妃眉开眼笑的吃着小汤包,啧啧称赞,“这口味可真是鲜美。”沈紫言微汗,小汤包放在车里也有三个多时辰了,早没有刚出锅时的新鲜了,福王妃吃着还是觉得好,也不知是小汤包味道真正好,还是福王妃没有吃出什么别味来。
只不过小汤包用极好的食盒装着,虽过去了三个多时辰,可摸上去还是温热的,咬上去也是软软的,沈紫言扫了眼四周,见大夫人不在跟前,便问道:“怎么今日不见大嫂?”早上没见着倒也罢了,到了晚上依旧是不见踪影,就让人有些起疑了。
福王妃眼里就露出了不可掩饰的笑意,“她有孕了”沈紫言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大夫人为了子嗣的问题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就是平日里笑容都有些勉强。沈紫言与她相交虽不甚深,可也为她感到高兴,闻言雀跃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也不知道几个月了?”
福王妃显然也是心情愉悦,“刚刚三个月,才上身不久,大夫说要好生养着吗,我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现在一心一意的养胎要紧。”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沈紫言和杜怀瑾二人一眼,“我们家子嗣单薄,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做祖母的。”
沈紫言微微觉得有些窘迫,随即又有些没底起来,她和杜怀瑾痴缠的次数也不少,只是葵水还是照例来了一次又一次,根本看不到丝毫迹象。杜怀瑾却轻笑了一声,促狭的睨着她,“娘以后多得是机会。”大庭广众之下,也亏得他能没脸没皮的说出这么暧昧的话语来
沈紫言虽然在杜怀瑾跟前磨练得百毒不侵,可在福王妃面前还是觉得有些尴尬,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忙垂下了头。但随即又在想,自己若是和大夫人一样,进门好几年都没有音讯
光是这样想一想,就觉得心头沉甸甸的。转念想到二夫人,进门也有三四年了,一样没有子嗣。不过她又不同,二少爷是庶子,福王妃对这个亲不起来的庶子显然不会抱有多大的希望,二夫人肩上的负担自然也轻一些。不过,长久这样,总是不大好。
哪怕就是庶子,也是福王府的二少爷
二夫人和二少爷已经在几个月前去了二少爷念书的书院,也不知现在是何等情境。只不过,二夫人走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看得出来,心里必有一番挣扎。二少爷要去念书的书院,沈紫言隐隐也有耳闻,那书院建在半山腰上,来去十分不便,环境倒是清幽,适合二少爷念书,只是憋着了二夫人。
初时不知道大夫人有了身孕还好说,现在既然知道了,说什么也要去探望一遭才是。待到在福王妃处用完晚膳,沈紫言就低声和杜怀瑾商量:“我去给大嫂道声恭喜。”杜怀瑾点了点头,“那边路黑,路两旁都是花木,当心划破了,我陪着你去。”
沈紫言就站在福王妃的院子外间,吩咐墨书:“你回去从我库里拿几支上好的人参过来。”既然是要过去探望,总不好空手而去。杜怀瑾就陪着她站在一旁,轻声的笑,“我前几日也得了两支百年老山参,还未来得及拿出来,到时候给娘和你一人一支。”
彼时月亮的清辉淡淡的洒在他俊逸的面容上,更添了几分柔和,几分俊美。沈紫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一瞬间突然有些情动。好像许多年,自沈夫人过世后,再也没有人待她这样的周全。
或许是月色的原因,又或许是由于这微凉的晚风,沈紫言一时间眼泪盈眶,好在天色黯淡,杜怀瑾也未曾瞧得分明,只是见着身边的沈紫言突然安静了下去,也就柔声问:“怎么了?”又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大晚上的去大夫人的院子有些不妥,加了一句,“我在院子门口等你”
沈紫言飞快的眨了眨眼,借着夜色,问出埋在自己心中的那句话,“三郎,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纠纷(四)
杜怀瑾显然没有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愣,一瞬间也是无话可说。
二人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沈紫言突然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问这样没来由的傻话。不管怎么说,杜怀瑾现在待她好,就应该让她有所满足了,为什么要傻乎乎的追问来由和去处
杜怀瑾沉默了一阵,衣摆下的手,攥住了她的手,“只是不想你后悔”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沈紫言蓦地转过脸去看着他。
杜怀瑾薄薄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在众人眼中,我也算得上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了,包*戏子,不务正业,什么样的话都有传出来”沈紫言心中猛地一颤,原来他都是知道这些传言的。
即便是他性情不羁,可听到这些流言时,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高兴的吧。
果然,杜怀瑾自嘲的笑了笑,“我一开始便知道会有这样的名声,那时候也想到流言可畏,只是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时,还是不能心如止水。本来我也没有多上心的女子,旁人怎么看我,也无关紧要,只是后来遇到了你”
沈紫言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似有一层细汗冒出,一颗心也跟着高高吊起来,很想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些什么。既有忐忑又有期盼,虽不知他会说出些什么打破了此刻的祥和,可隐隐又期盼他会说些什么。
杜怀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不能亏待了你。只不过自你进门,我们福王府就没有消停的日子,先是先帝病重,然后又是大大小小的纷争。你是我的妻子,没享受到我带来的一日的好处,却被我累得担惊受怕,我那时常常想,怎么待你更好些。只是离开金陵城,到了南阳,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我却发现开始整日整日的想念你”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沈紫言却一瞬间眼眶微红,杜怀瑾那样骄傲的人,能有这些话,已经足够了。
不管怎样,他心里有她,已经足够了。不管他待自己好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沈紫言都没有别话可说。
的的确确,沈紫言这一刻,心满意足。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五指紧紧合拢,反握住了杜怀瑾的手。
杜怀瑾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并未觉察到她的这一小动作。直到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感受到她细滑的手指紧紧嵌入了自己手指中,两个人的手十指相握,再亲密不过。他只是这样想着,心里就荡了一荡。
沈紫言远远的看着墨书捧着朱红色雕漆匣子过来,本该迅速松开杜怀瑾的手,只是此刻贪恋他手心的温暖,竟舍不得放开,眼见着杜怀瑾浑然未觉,二人宽阔的衣袖也掩去了紧紧相握的手,也若无其事的对墨书说道:“拿着匣子,跟我去大夫人的院子。”
眼前伸过一只白皙得不见一丝瑕疵的手,沈紫言对这只手再熟悉不过,这是杜怀瑾的手,越看越好看,竟觉得比自己的手更为柔美。“给我吧,你不用跟着了。”杜怀瑾对下人说话的口气一向淡淡的,对墨书也是看在沈紫言的份上,柔和了几分。
既然不要自己跟着,那就是要和小姐独处了
墨书眼中一亮,低眉顺眼的将匣子递给了杜怀瑾,静静的退下了。
杜怀瑾就牵住沈紫言的手,一路向着大夫人的院子走去。果真如杜怀瑾所说,路上不少花枝,几乎是寸步难行。沈紫言大为不解,“怎么这条路这么难行?”想到大夫人每日要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走上几遭,又不是没人来去,还是这样荒凉,就十分不解。
杜怀瑾似乎早知道她会如此问,及时解了她的困惑,“爹曾经说过,走着崎岖的路,才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小心,否则都是平坦大道,有什么意思。”沈紫言在感觉怪异的同时,也不得不承认,福王的话有几分道理。杜怀瑜身为世子,自然应当时时保持警惕了。
杜怀瑾突然松开了她的手。沈紫言手中骤失温暖,有些失落,极力掩去这一心理的变化,看着他左右晃动的身影,奇道:“你在找什么?”夜黑风高的,掉了东西,多半是寻不到的。倒不如一大早的来寻。
“我在看看有没有什么荆棘。”杜怀瑾轻笑出声,“这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