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尘淡淡道:“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恭维。”
洛天衣怔了怔,笑了一声,道:“当年一战,你我未分胜负,如今看来,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燕惊尘默然,洛天衣如今的修为,他同样看不透,而且他修行至今,年少时期的轻狂倨傲,早已渗透到骨髓之中,再也看不见棱角,两人到了如今这个高度上,回首当年之事,也不过一场笑料罢。
“这次,为何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燕惊尘目光转向天边,淡淡说道。
洛天衣微微一笑,自顾道:“那个叫林辰的年轻人,真的是你弟子?”
燕惊尘神色一冷,看着他。
洛天衣看在眼中,神色自若,道:“你可知我昆仑紫翠宫宫主天药子真人,月前死在你弟子手下。”
沉默片刻,燕惊尘冷冷道:“区区死生,也值得你亲自来兴师问罪?”
洛天衣淡然道:“像蜀山、昆仑这样的玄门正宗巨擘,你应该知道这事可大可小,毕竟天下人都看着。”
燕惊尘冷哼一声,冷然道:“这等浮世虚名,你也会放在眼中?”
洛天衣摇了摇头,平静道:“大德者,出于大德之心而行事,大恶者,出于无度私欲而行事,但为名而行,无论善恶,皆是伪,我行我素,说之容易,行之却难,真能浑然不在意的,世间能有几人?天下熙熙,皆为名利而来,天下攘攘,皆为名利而往,尤其是声名显赫如昆仑、蜀山两大正宗,就更难了。”
说到着,他停了一下,看了燕惊尘一眼,又道:“你别忘了,修仙中人,也是凡人,渡劫仙人,如你我这般的,世间并没有多少个。”
燕惊尘的目光深邃,也不说话,头顶之上,墨云无声翻涌,身下树海颤动,风雨萧瑟,一片荒凉景色。
许久,他方抬起头,看着苍天,一脸淡然道:“身为我燕某人的弟子,就须有不按别人意愿而活的觉悟,这一点,他比谁都好。”
洛天衣默然片刻,忽的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是对这个能让你看重的少年好奇了。”
说到着,他顿了一下,又看了燕惊尘一眼,忽道:“我的弟子,你待如何?”
燕惊尘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很好,若非冰月峰出了一个凰冰璃,蜀山中也就宁师兄的儿子勉强可比。”
洛天衣笑道:“比之你弟子又如何?”
“他不如他。”
燕惊尘负手而立,衣袂飘飘,神情虽冷,却仿佛也有着几分傲视世间的漠然。
洛天衣淡然一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道:
“或许,我们当年所执着的,会从这代年轻人身上,能分出来。”
燕惊尘默默地望着他。
他们又是如此并肩而立许久,其后,燕惊尘终于淡淡地道:“无聊。”
话语落下,他的身影,渐渐风雨之中远去,没有回头。
天地穹苍,风雨萧索,他的身影虽显得有些渺茫,迈步间却自有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缓缓散发开去,远远看去,说不出的飘逸绝尘。
洛天衣却是怔了一下,忽然有些哑然失笑,随即摇头道:“天涯远,古道边,你我今日相见,他日不知何时再会,珍重了。”
雄浑之声,和着风雨,飘然回荡着寂寂荒野之中,仿佛也有些说不出的苍凉。
声音渐低,燕惊尘已是去得远了。
洛天衣深深看了故人远去的方向,在原地停了一会,忽然一挥袖袍,笑了笑,他的身影,亦渐渐消散在风雨之中。
※※※
青云大殿上,众人愕然看着林辰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向大门,他的话,仿佛还在天地风雨之间回荡着,蜀山一众首座,便是宁远世、沧月大师等人的脸色,也不禁一片震怒,当着昆仑、罗浮梵音寺两大正宗正道之人面前,叛出蜀山,蜀山一向自诩正道巨擘,千古威严不容亵渎,这事情简直是无法无天,让蜀山颜面尽失!
昆仑一众弟子,早已忍不住一片哗然,而慕容龙幽等人,却是似乎为林辰的话所震惊,怔怔说不出话来。
“孽障!你踏出这个大门,我看你如何向你师父交代!我告诉你!你敢踏出这个大门,永生永世,蜀山再也跟你没丝毫关系!”
终于,聂慕枫道人回的神来,“砰!”的一声,惊怒而起,他身下的椅子竟四分五裂倒在地上,这一声怒喝,众人变色,青云大殿上,霎时间像死一般的寂静,再也没有人敢开口说上一句话。
昏昏暗暗之间,仿佛只剩下或高或低或焦急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