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张继德亦丝毫不敢怠慢。且不论李孝廉踞刑部尚书高位,单论其身兼京兆尹一职,辖下一京十三县,而凤章县正是其中之一,权柄极重,因此张继德收到书信后连夜启程;带了心腹手下便风风火火;星夜兼程,飞马赶往赵家村。
第二日晌午时分,张继德一身风尘,亲自叩响了赵宅的门环,正式接手此间命案。
且不论司马良臣如何与张继德交割案件,张继德又如何拜谒李氏二兄弟,单说那奇异男子因失血过多,几乎一直处在昏睡状态,直至第二日夜幕垂没之时方才醒来,少少地进了食,又喝了药,很快便重新陷入昏睡之中。
如此再三,直到第四日上,这男子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李玳闻讯,撂了手边正在看的书便急急赶了过来。
男子年纪极轻,身量又瘦削,裹在被子里便如同纸片一般单薄,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瞳仁极黑,一双细细长长的眼黑白分明,黑葡萄珠儿也似的。
看到李玳的时候,那琉璃一般的黑葡萄珠儿缓缓动了动,露出一点疑惑神色,却没有说话。
李玳瞧他睁着眼,不由一喜,道:“你醒了。”
这几日他时常过来探望,却极少碰到男子清醒,大多时候都在昏睡,这刻见他目光纯澈清亮,晓得他是真的清醒了,心中自然欢喜。
却在此刻,听门扉一响,李茗端了汤药走了进来。
站在一边的侯明远眼珠儿滴溜一转,急忙上得前来,接过药碗往李玳手里一塞,便拱着李茗往外钻,口里仍在嬉笑道:“茗哥儿,你家主子怎么还没过来,可是让人去喊了?”
李茗一脸的莫名其妙,眼睛还在往里间瞅:“当然让人去喊了。药。。。。。。”
侯明远抵着黑脸少年的肩就往外挤:“那怎么还没来呢,二爷都过来了。。。。。。唉,你这个做小厮的真是太失职了,里面的公子都醒了,得让大爷再来瞧瞧才好。。。。。。药神马的,有二爷在嘛,哎,茗哥儿啊,你还是快去亲自喊一趟大爷方是正理。”
李茗想了一遭,倒也是这个理,便也转了身,跟侯明远一道出了房门,朝中院方向走去。
侯明远则贼笑一声,一双猴儿眼左右溜眼一瞧,关好门,瞬间正了面色,做门神状身板儿一挺,一脸凛然地。。。。。。看门。
屋里的李玳此刻一脸的啼笑皆非,知道这猴子机灵,自然也不会拂了他一番好意,便在床边悠然坐下,伸手揽了男子的肩靠起身来,左手端了药碗,将那黑乎乎的药汁一点一点地给他喂了下去。
男子眼里的疑惑愈浓,浓密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微颤,只瞧着李玳不说话,倒也并不抗拒对方的动作,顺从地靠在李玳怀里,然后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李玳瞧着男子瘦削的肩背与颈项,只觉他的肩形极优美,握在掌心里又不会过分瘦削,是种适度的美感,不由有些出神。
喂了药,李玳自怀里掏出一只小盒,拈了枚腌好的桃片递到男人唇边,见他迟疑含了,方才满意一笑,放他重新躺好,掖好了被角。
“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李玳等了片刻,见他不答,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见男子只在自己脸上打量个不住,却不肯开口,李玳皱了皱眉头,心道,他这般不言不语可好生蹊跷,难不成竟是个哑儿不成?
正思忖间,却听外间传来说话声,接着门一开,李珏与司马良臣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茗与侯明远。
张继德等人早已押着赵江氏离开了赵家村。本此案尚需这病弱男子的供词方能结案,司马良臣本也有意询问一番事发当夜的真实情况,却俱被李玳挡了回去,张继德甚至连这间房的房门都没能进得来。
李珏亦然听从了二弟的建议,为这男子今后的生活计,混淆了他的性别。张继德无奈,只好遵从李玳之命,草草结案。
此刻李珏步履匆匆,进门后众人略略打了个招呼,便坐到床边,细细为床上的男子诊了一回脉。
一时毕了,李珏微笑道:“不妨事了,过几日我再为你配几副补血养气的方子,好好调理些日子就该大好了。”
男子望着李玳时眼中的疑惑神色在瞧到李珏柔和的微笑时乍然收敛,反亮了一瞬,继而是种安心的轻松味道。此刻听李珏如是说,不由微微弯了一双细长的眼,点了点头。
李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男人身上,自然立时便将这片刻的变化收入眼底,心中立刻明了:自己与大哥相貌极是相像,刚才这男子八成是把自己当成大哥李珏了,又隐约觉得不太对,故而一直心中疑惑吧。
此时却听李珏微笑问道:“敢问公子名姓?现居何方?”
男子微微欠了欠身,似乎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李珏拦住,只道:“如今不比寻常日子,这些个虚礼就不必讲了,公子躺着讲话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