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楼微笑道:“他们在南方。”顿了顿,又道:“你不但有妹妹,而且又多了侄儿、侄女了。”
贺兰峰愣了片刻,旋而哈哈笑道:“没想到她反倒走对了!谁能料到,如果那时没和混小子私奔,我妹子现在会是什么结果?”接着一声长叹。
丘默将他的手自容楼的酒盏上拿开,顺势劝道:“已为人长辈,就别再任性了。”
贺兰峰猛地用力锤了计桌面,懊恼道:“不是任性,是这日子过得憋屈!怕只怕一辈子都要呆在山上,落个‘贼’名,空自把贺兰家的威名都撇了!”
沉默了一阵。
丘默转向慕容冲,道:“大司马,不如你领着我们回北方吧。你是燕国王族,大家自会跟着你,只要我们够努力,到时还可卷土重来。”
贺兰峰立刻附和道:“不错,到了北方,相信会有更多的将士投奔我们。”
慕容冲低头不语。
丘默见他不置可否,皱眉道:“留在这里,眼看着秦国越来越强,只会心中凄苦,我们纵然再强十倍、百倍,也一点机会都没有。”
“回北方,我不甘心!”慕容冲终于开口了:“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抓住报灭国之仇的机会。”
听他这么一说,容楼只一声叹息,继续埋头喝酒。
他此刻想的是,如果自己是慕容冲,就一定会选择回长城以北之地发展。与其呆在小小的平阳城,等着那个不知有无的机会,倒不如带上人马,回归故里更有把握。必竟对于那个遥远的地方,秦国是鞭长莫及的,而北方还存在不少默默无闻的鲜卑部族,他们靠畜牧、养马为生,虽然人数不多,但若能聚集起来,力量也不容小视。譬如,专门靠放养战马,再卖给秦国而发迹起来的拓拔部族,就是其中一只不小的力量。而慕容冲倘能回到祖先久违的冰雪之地,就可先凭借家族四代建立起的声望震慑住其他部族,继而再苦心孤旨,发展壮大。虽然费时长久,但或许这才是打败秦国的正道。
这些,以往他也许会说出来,但在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之后,他学会了沉默。对慕容族的事,他只有越少干预,心才能越平静。
何况,既使他说了,慕容冲这样的人又哪里是谁几句话能说服的?更何况,那些已被汉族文化熏陶了几代的燕国将士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有城可依,有屋可居的生活,又怎肯倒退回那种茹毛饮血,艰苦卓绝的游牧年代?
听到了容楼的那一声叹息,慕容冲忽然感觉到一阵前路茫茫的迷惑。
他是想等机会,但是真能等的到吗?
只是,在别人面前,他的迷惑是绝不容流露的。
贺兰峰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问出了口:“真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谁都知道,秦国这两年偃甲息兵,专注于国内建设,已大见成效,国人安定清平、家给人足。而秦王苻坚拥兵百万,资杖如山,整个国力更有越来越强的趋势。这样的秦国难道还可能让别人等到打败它的机会吗?
定了定神,慕容冲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茫,断然道:“一定有。如果它不出现,我就自己去造。”
他这句话令得在座的其他三人都怔在当场,只想听他说说要怎么个造法。
但他却未作解释,只瞧着另两人道:“日后,我会暗中遣些军械、粮秣、被服上姑射山,你们只管继续收编散布各地的旧部军将,以图后用。”
丘默和贺兰峰立即站起身,行礼道:“谨尊大司马之命!”
慕容冲微笑着站起,高举酒盏,道:“希望下次再聚时,我们都能得偿所愿!”
说完,他率先连干三盏。
其他三人依样仰头,也连喝三盏。
这是丘默在桌前第一次将酒一饮而尽,而且是连着三盏。
三盏过后,他肚内冬眠了许久的酒虫象是苏醒了过来,再不管一边目瞪口呆的贺兰峰,只同慕容冲、容楼不停推杯换盏,喝个不休。
他们且吃且聊,且喝且歌,一直到淡淡的夜色笼罩了下来。
慕容冲正要叫家仆前来点灯,方便宴席继续,却发现丘默自顾自又端起一盏,仰头喝下。然后,他的头低了下去,眼睛阖了起来。
他醉倒了。
他醉得太快,是因为太久没喝酒,也太久没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