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说道:“我跟谁都有气!”
秦玉又是一愣,这是什么话?便道:“我知道你在恨我,我……”
少女却道:“恨你干什么?无怨无仇的。”
秦玉更傻了,他详细一想,莫非她不是媚儿,媚儿说话,哪会这么冲人?
他掉头去看那匹白马,越看果然不像是自己那一匹,但是他不敢肯定,因为柳媚后来添购的一匹,也是浑身白色的,那一匹他可认不实在,他想到:如果能够过去看看他那匹马儿就好了,在新乐买的那匹,自己记得是匹牝的,可是,马儿离自己比离那少女更远,却是无法过去察看。
停了半晌,秦玉实在忍不住,问道:“你是媚儿吗?”
谁知那少女忽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管我是眉儿还是眼儿,你再跟我嘈苏,我立刻上马一走,叫你病死在这儿。”
秦玉这时心中已有八成猜她不是柳媚了,因为柳媚除非不救自己,既然把自己从山谷里救到这里,决不可能这样冷淡对待自己,再说,这女郎口音虽和柳媚相似,但说话的语气却炯然不同。
可是,她不是柳媚,又会是谁呢?也这么美,和柳媚长得如此相像,也骑一匹白马……。
他突然又想起酒楼伙计所说的女郎,不由大疑,莫非那个伙计所说,就是她么?
秦玉究竟是个聪明人,他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一条妙计便假作长叹一声,自言自语说道:
“唉,你既不肯理我,我也不再烦你啦,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一辈子也不理我,我也是愿意的……”
他故意闭上眼睛,话音渐说渐低,最后的几句,简直已含含糊糊,难以听辨,说完,又梦呓似的叫了两声:媚儿,媚儿!便装作沉沉入睡了。
果然这法儿真有效,没有过多久,就听见有一阵轻微的步履声音,慢慢移近身侧,秦玉只作酣睡,一动也不动。
又过了一会,一只柔软滑嫩的纤手,覆在自己额上试着体温,秦玉一颗心差一些要从喉咙里进出来,但他仍然闭目不动,假作不知。
接着,一声哀怨的叹息,脚步声轻轻移远了。
秦玉料想她不会就此离开自己.只管闭目假睡,不一会,果然听见那女郎又轻移莲步,轻脚轻手回到身边,接着一声轻轻草响,大约她是跪在自己身侧了,再跟着,就是一条毡子搭盖在自己身上,那两只软若无骨的手,还在四周按掖,替自己压得紧紧密密的。
此时的秦玉,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感激之情来,他忆起以前在竹林中,自己也曾如此照顾过柳媚,也是一样在身下垫了叶子,上面盖上毡毯,如今,想不到自己也有受人照顾的一天,这女郎给自己伏盖毡子,自己假装入睡,当初自己替柳媚伏盖毡子的时候,柳媚又何尝不是假作入睡,欺骗自己呢,想到此处,他不禁对这位少女生出一种浓烈的感激和同情来,这少女也是那么美,那么年轻,但她的心灵,却比柳媚真挚善良得太多了,虽然她对自己说话时的语气,是那等冷峻和淡漠。
他忍不住想偷偷睁开眼来看看她究竟是谁?但是,他又不愿粉碎了自己幻境中的完美,他闭着眼,只当身边的人儿是柳媚,那自是多么美满的事啊,所以,他迟迟不愿突然睁开眼来,只要一睁眼,他就可以看出她是不是柳媚了,如果是,固然好,如果不是,岂不令自己跌入绝望的深渊中?
略略一阵犹豫,那女郎已起身离去,脚步声未去多远,嘎然而止,大约又是去靠在那株树干上了吧!秦玉暗中松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竟真的入了梦乡。
他好像看见柳媚斜依在一根巨竹上,一晃一晃,睨视着自己微笑,又好往自己是刚从城里赶回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遽然见了柳媚,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喘着气说:“媚儿,我还以为你偷偷走了咧,害我好一阵赶。”
却见柳媚晃着头笑道:“我为什么要走,我是跟定你了,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俘虏吗?”
他苦笑说:“你真能记得住,那是多久的话啦,连我都早忘了。”
谁知柳媚突然把脸一板,怒道:“你能忘了,我却忘不了,你把我从清风店劫持到这里,你当我会喜欢你么?告诉你,这一辈子你是别想了。”
他听了大吃一惊,忙叫:“媚儿,你是怎么啦?你怎么还是这样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柳媚大怒,陡的从身边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冷笑道:“你也不知道我的呀,瞧,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说着,果然一刀剖开肚子,伸手从里面掏出血淋淋一副心肝五脏来,递到他的面前,说:
“喏,给你,你不是和你师父一样,要吃人心人肝吗?那你就拿去吃了吧!”
他吓得了不得,叫道:“媚儿,快别这样,快些装回去吧!”
果然她就将那些血淋淋的心肝五脏又向她肚子里直塞,但怎样也塞不进,塞进这一头,那一头又露了出来,突然,柳媚面色变得全是青色,大声叫道:“啊呀,不得了啦,我没有心啦,我没有心啦……”叫着,向后便倒。
他连忙俯身下去一把抱住她,唤道:“别急,我把我的心给你,我把我的心给你……”
柳媚还要用力挣扎,不肯依允,但他用力抱住她,口里只叫:“我把我的心给你……”
忽然,他从噩梦里惊醒了过来,睁眼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把那女郎紧紧抱在怀里,口里还在叫:“我把我的心给你……”
他吃了一惊,连忙松手,那女郎羞得粉面飞红,一溜烟穿进林中去了。
秦玉定了定神,想想梦中情景,更加怅然若失,痴痴望着树上系着的白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