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敦有些为难地道:“今儿在族学里,居然见到了三哥哥。他问我姐姐的事,又问姐姐如何到了我们家来。姐姐是祖母跟钱的人,我怎么胡乱对外头说去?我......我只好说我什么不知道,但又怕耽误了姐姐的事。”
春锳心中有几分恼火,微微冷笑,对他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小时候在三少爷院里做过大半年粗活罢了,我也不明白三少爷为何要打听我的事。四少爷做得好,这才是大家子弟的做派,哪有把家里丫头的事往外头说的?只是三少爷到底是哥哥,不好驳他面子,四少爷就当听不到吧。”
李敦更为难了:“可他要我回来打听,说明儿问我......”
春锳笑道:“哥哥们有不是,弟弟虽不好责备,但也该指出他的错处。学堂是读书的地方,在那里不专心用动,已经有错了,还说家里内院的私事,就更错上加错。四少爷,你别跟着其他人胡闹,用心把功课学好就行了。若三少爷再找你,你尽可拿道理驳他,他但凡知道些礼数,都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的。”
李敦应声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教我。”还特地作了个揖。
春锳对东府这对非常有礼貌的兄妹向来喜欢,笑着还了一礼,便往外间去了。方才那丫头送了垫子进来,李敦便认认真真地练起了小楷。
只是春锳心里不免恼怒,觉得三少爷也太磨叽了,犯得着这样么?有本事就直接来找她!从弟弟那里下手算什么?!只怕这次驳了回去,他还会想法子来找自己问个明白的,到时候可别想她给他好脸!
第二天,二小姐三小姐便来找四小姐说话了,在二老太太跟前说笑时,前者还特地叫了春锳过去,端详了半日才笑道:“我前儿就听说了,再想不到的!果然你是个有福的人,可惜我得的消息迟了,不然就叫你去屋里了!太太自己不尊重,逆了祖母的意思,如今可算得了教训了!那日祖母把太太叫去训了大半天呢!”
春锳迅速扫了二老太太一眼,见她坐在上座,微微皱眉,便微笑着对二姐宜君道:“虽然二小姐是在为我说话,只是太太毕竟是你嫡母,怎好当着长辈的面说其他长辈的不是?二小姐请慎言。”
宜君扫了兴,收起笑容:“你这人,怎么变得无趣了?我又不是胡说的。”
十二岁的四小姐牙雅君捧着茶碗,看了她一眼,微一撇嘴,转头对二老太太道:“祖母,前儿您不是说,想要人抄一百本《金刚经》散人么?我如今把簪花小楷练好了,正想抄经呢,祖母让我也抄上一份吧?我想为祖母、父亲、母亲和哥哥祈福。”
二老太太慈爱地笑了:“好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心。我这里刚预备下,只有春锳一个帮着抄,正想找你哥哥抄上一份,你肯帮忙,真是在好不过了。”便命春锳去备笔墨纸砚。
春锳笑着去了,宜君有些尴尬,又怕被拉去抄经,扯着三小姐惜君,随便找了个藉口便跑了。二老太太叹了口气:“西府里没个好主母,事事都不成样子。女孩儿这么大了,难道连个教规矩的都没有?雅儿,你可别你姐姐们学。”
雅君忙应了:“我才不会呢!我跟二姐姐从小就玩不到一块儿,方才她把春锳姐姐叫到跟前盯着脸看,我就想说话,只是想着她是姐姐,才没吭声。祖母身边的人,自然比别的丫头尊贵,谁不是敬着的,她怎能如此无礼?亏得春锳姐姐好脾气!”
春锳笑道:“四小姐虽是玩话,奴婢可当不起呢。二小姐毕竟是主子。”这种时候,姿态就要放低些才能让上位者喜欢。
“凭她是谁?断没有在别人家里说自个儿嫡母坏话的,叫人如何应她?!”雅君转向二老太太。撒娇道,“祖母,您说,孙女儿方才可做错了?”
二老太太笑了:“你做得不错,只是往后遇到你姐姐们,还要客气些的好。”又对春锳说:“你也别过于自轻自贱了,你是我的人,被人看低了,我也没脸。左右规矩不错就好,你在外头,总得拿出点威风来,别叫人小看了。”
春锳心中大定,笑着应了。
不知是不是二小姐三小姐回去后提过在东府的经历的缘故,第二天,轮到三少爷李攸来了。
他在二老太太跟前奉承了半日,目光时不时扫到春锳身上,好几次趁人没注意,给她使眼色,春锳通通当看不见。李攸见状,心中暗恼,见春锳拿着东西出去了,便趁机告辞出来,一路追下去,到了走廊拐角处,上前喝问:“站住!你难道没看见我么?!”
春锳斜滑出半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转身笑道:“原来是三少爷?对不住,奴婢在前面走着,没看见您从后边来。您这是要走了?”眼睛迅速扫过周围,很好,他们站的位置是东厢房外的走廊转角处,四少爷正在房间窗前书案上写字,望过来正好能看见他们,不怕她会吃亏。
李攸生气道:“你在这里装什么没事人?!方才我给你使了好几个眼色,不信你就没看见!”
春锳一脸惊讶:“我是真没看见呀?您给我使什么眼色?有话何不直接说?”
李攸暗暗咬牙:“好啊,你学会装模作样了?!先前骗我你病得快死了,我连赏钱都备下了,没想到你忽然摇身一变,就成了东府的人,果然好手段!”
“三少爷的话我听不懂。”春锳一脸无辜,“我去年冬天时,确实是病了一场,但现在早就好了呀?何曾骗过你?我只是个丫头,没那么娇贵的身子,难不成还要养上几个月不成?”
李攸一窒,又觉得自己确实无法断定她当时是真病还是假病,但梅香是亲眼见过的,梅香从小侍候自己,断不可能说谎,那就是这丫头命大了?想到这里,便把语气放缓了些:“算了,那都过去了我不与你计较,只是......我明明说会安排你的差事,你怎的自己跑到东府来了?!”
春锳叹了口气:“三少爷,您虽然总是说,您会安排,您会安排,但您扪心自问,我一家子都是太太撵的,您做儿子的,真会驳了母亲的面子,把我召回来?太太如今在府里日子也不好过吧?叫人知道,连她儿子都不把她的话当回事了,您又有什么脸面?”
李攸哑然,他的确是顾虑到这一点,才迟迟没采取行动,但他又不甘心承认自己对一个丫头失信:“不过是略等上些时日罢了,才半年功夫,你就等不得了?!”
春锳心中冷笑,道:“三少爷,您说得轻巧。我们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我还生了一场病,在庄上也没有正经差事,因为是撵过去的,连每月的银米都是按最低一等的领,光靠积蓄过日子,迟早要坐吃山空的。
您许的差事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落到我们头上,因此我见东府要挑人,便过来了。其实您也没处安排我去,何必非要抓着不放?!”
三少爷脸一红:“原来是这个缘故,是我疏忽了,你有难处,为何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