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任性,不过是披着顽皮皮子的卑微。
他完全没必要这样的!
他可以稳重!可以可靠!可以让人信服!
如果那样,他就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不用面临如今这样心如刀绞的情形!
爸爸出国演出,哪怕第一时间得到奶奶住院的消息就启程回国,这会儿肯定还在飞机上,那奶奶去世,他一定不知道。
大伯年纪大了,家中全是女人,哪怕她们都很厉害,在这样的大事情面前,也需要有人在她们身边。
他是家中孙辈唯一的男丁,许多事情还等着他出面解决,所以他现在不能太伤心,必须打起精神,坚强起来。
但眼眶还是不受控制,泪珠滚滚而下,脑海好似分作截然不同的两边,冷静的一边保持理智,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感性的一边,早就麻木,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愿意承认。
到了十六楼,电梯停下了,电梯门还没开,一阵阵哀痛的哭声,就透门而入。
电梯门开了,莫景深脚下踟蹰,好似踏过这一步,就要面对无数风霜,一时竟有点发怯。
然而他还是看清了门里的样子,脚步毫不迟疑。
这是一间不算大的休息室,除了一道通向手术室的门,就只有两部电梯可以出入,除了几排不锈钢排椅,什么都没有。
此时他的家人,除了刚刚赶到的他,以及还在国外的爸爸,全都坐在一起。
大伯两眼通红,表情还有点懵,女眷们纷纷抱头痛哭,小外甥还小,不太懂事,见大人哭,也跟着哭。
大伯母两口子穿着同款的碎花睡衣,大概意外发生时他们刚洗过澡,正在院子里纳凉。
二伯母穿着一条灰色长裙,长发柔顺的披着,看着没什么不对,但她穿的,同样是一条睡裙。
堂姐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赶来的,还穿着一身黑色套裙,往日整洁的白衬衣,此时衣领凌乱。
堂妹穿着简单的t恤七分裤,背着平时常用的水桶包,安静地坐在最边上,正红着眼眶安静落泪。
“哥,到了?”
莫秀澜坐在最边上,听到电梯门开,最先发现他。
莫景深喉咙干涩,不知如何开口,闷闷地回了个“嗯”。
“回来了?走吧!先送你奶奶去底楼,殡仪馆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大伯听得声音回头,见是他到了,也不多说其他杂事,立刻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开始安排老人的后事。
“你爸还在路上,四点半的飞机,之前打你电话没打通,没来得及叫你等着你爸一起,你现在再去接他吧!”
“阿清,你先带瑞瑞回家,好好哄哄他,别吓到了。老二家的,到时候你跟着殡仪馆那边的人,负责采买,不要慌乱被人钻了空子。老婆子,你回家打电话通知亲朋好友……”
大伯虽然年纪大了,但他经验很丰富,当年爷爷去世、二伯去世,都是他操持的,如今奶奶没了,他会难过,但他不会慌乱,短短十来分钟,他的情绪就稳定下来,开始分派工作。
刚刚还在痛哭的家人,因为身上担了事儿,全都冷静下来,见到刚刚带他上来的医生,大伯还努力露出个悲伤的笑来,对着医生微微鞠躬:
“彭主任,辛苦你了!”
“还请节哀!情况实在太凶险,我也无力回天,请节哀!”
这位彭主任是个经验很丰富的医生了,虽然见多了生死,还是会为病人感到难过,面对理智客气的家属,态度也会好得多,见莫大伯是真心道谢,他忍不住对着莫家人鞠躬还礼。
大伯与医生寒暄两句,莫景深在旁边听了,这才明白,这位医生,就是奶奶的主刀医生。
想来刚刚在楼下遇到他,他才在楼上下来,难怪他上楼,正好遇到家人嚎啕大哭,多半他们也才接到噩耗几分钟。
想明白这点,莫景深立刻站到大伯身边,同样鞠躬感谢:
“奶奶没能救回来,是客观原因,您已经尽力了,请不要自责!大半夜的,辛苦了!”
“这孩子很沉稳,做事有章法,挺好。”
反正夸人的话不要钱,彭主任很大方。最近医患关系越来越紧张,他这样的外科大夫,经常遇到不理智的家属,难得遇到讲理的人,只觉一晚上的劳累,都松快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