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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血窟窿（第2页）

咋说？

她见了小郑没埋怨，把蒸的馍掏出来，娘们俩坐在宿舍里，没话。我爸看着觉得心里放不下，还不知道调不调的回去，怕把小郑的耽误了。一般说，好不容易要来个研究生，再调走，以后就更难要人了，哪怕不用，肯定不放。不过说啥他也不是自己家娃，也就是劝劝。他妈跟他待了一下午，又该吃晚饭了，小郑值班呢。我爸没点破，就带着他妈吃饭，也不知道都说了些啥，我妈说他那天回来看着心情不好。那些天，唉，咋能忘了呢么……其实我爸这人曩得很，一天就是个吃吃喝喝，图安稳，就是觉得小郑咋这么可惜呢，我妈说这是没有儿子，爱惜男娃。

呵呵呵呵，你爸不爱你？胡说呢。

感觉上可不就是就么，你看把你稀罕地。那天晚上小郑他妈住在招待所，说是第二天一早就回，也不知咋办。你知道第二天是哪一天？

那谁能知道。陆美英讲得更像是小郑的“前传”，和我认识的本人非常对不上号，那个拎着剑南春的利利索索的便衣警察，哪像个自艾自怜、傲慢清高的窝囊废。

第二天就是车站那个枪案。

……哦。我突然明白了小郑，她说不说我都已经明白了。

小郑送他妈到了车站，看见了那个石建群。

报上写地是石某某。

石建群，贩枪杀人，局里从来也没想到，全国协查的这人能在咱这地面儿。他那天早上准备坐车走。怪道人家小郑是研究生，看通报记材料，业务上谁都赶不上，一眼就认出来了。也是吃亏到啥经验都没有上，他，哎，他个神经病手欠给我爸打电话！后来也知道为啥了。那会儿天刚亮，我爸还睡着呢，小郑一说他也慌了。他知道石建群，抓了好几年没抓住。他先是怕小郑出事——还有他妈在汽车站呢，当时放下电话穿裤子就准备出去，给我妈说赶紧给队长打电话，就说石建群这会儿就在汽车站。我妈说他连袜子都没穿就跑了，慌地不行。他没有枪，我从来没见过他别枪，感觉我家从来跟这些东西没有啥关系。跟汽车站最多就两站路，他连车都没骑，是跑过去地。谁也没见当时那狼场，后来领导见我妈手都是颤地。到医院，我妈跟我到手术室门口，还狠狠扇我一耳光……我就不敢哭了。陆美英身上一抖，眼泪下来了，我握着他的手。

算了哦，我不听了这么些年了。

你说不听就不听，不行，不听完不准走。我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还有手上的。往事如果惊悚，屋里肃杀的都不暖和了。我们得抱在一起。

那一楼的血，满楼道都是……腿软，我有时梦见，会哭醒来，过去看我爸好着没有。他有那一回之后，他说啥都对，说啥我都听，一想那血我就害怕，怕我爸死了，直到现在。无妄之灾，好人没好报。那时我最恨小郑这怂货。

哎……看着陆美英在自己的回忆里颤抖，想着我丈人喝酒那个干脆，佝偻着身体，风风火火跟老婆娘打闹，命里有那样的劫难，世事难料。

说是我爸到站前寻小郑，那二货也不知道咋二的，就看见他喊石建群站下。人家多少年了，比他有经验多了，上去等于白给，看着就他一个就连跑都不跑，当时准备先把他弄了。那时车站没有多少人，还都傻乎乎准备看打架呢。我爸跑着从拖拉机上拿了个摇把，不停往前跑，叫小郑趴下。那时候他鞋已经跑丢了。没到石建军跟前，枪就响了，也不知道打到谁了。后来看见的人说我爸不知道为啥没停，还往石建群跟前跑。你想他也不是个小伙子了，就是往上扑。一摇把抡过去第二枪就响了，他不停的抡一摇把，就啥都不知道，一直到抡不动了。后来人说他跟石建群都不动弹，一地都是血……

那哪里是那个老汉，更像评书里挑滑车的高宠。这里面的老陆，带着他自己的另一半，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石建群枪撂出多远，就咬我爸，把他衣服都咬破了，我爸还挨了一刀，窟窿里肠子都出来了。他啥都不知道了，脚蹬着，满地血滑得蹬不住。旁边人吓得都跑不动了。这时我爸进来了：英，不说了，多少年了。手里端着一杯水。我妈在门外搓着手，明显不过的不自在。

爸，没事，都过去了，我一想到那事，就给我爸买吃买喝，买烟，抽么，叫他高兴。屋里一片静默，木墙裙柔和的反光里，婚纱照上，我们精神得不像本人，好看得不真实。陆美英擦了擦眼泪，记忆里的迸溅不去的血迹，附着于记忆的骇人，挥之不去。

警车来的时候，石建群也不知道啥了，他们都以为他俩已经死了。警察当时抬上我爸就跑，血一直流，也不管伤到啥地方了，就是跑，跑吐了几个。救护车实际就在来的路上，老彭上去就把人家司机拉下来，那司机吓地坐地上起不来。队上那几个在车上到处擦我爸的血，大夫都堆成糠了，一车地血。到医院的时候，他们几个把我爸跑着抱到手术室，当时不知咋就都精疲力尽了，都有点傻，坐到楼道里，老彭把衣服脱了擦地上的血。队长硬拉他们几个，有一个准备进去把石建军弄死，有一个说要把小郑弄死。都动不了了。

是啊，按时候小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