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洲初到东宫时,也是谢存弈亲自在旁辅佐,于他而言,谢存奕便是亦父亦师的存在。如今他怀疑内阁,将谢存奕一同排斥在外时,心中挣扎,多的是愧疚。
沉默片刻后,阮青洲说道:“国公有没有想过,或有一日内阁变得不可信,该当如何?”
谢存奕垂首笑了笑,声音平缓:“当殿下有此疑虑时,便代表内阁已是不可信了。”
“臣知道殿下在想什么,”谢存奕慈笑着看他,“只是殿下,殿下啊,臣自省多日,也知内阁存有遗患,殿下不必假设,无论殿下欲将如何处置内阁,疑人不用并无过错,盲目信任才是助纣为虐。要知道,帝王之争本就是场腥风血雨,宫里宫外俱是人心叵测,殿下若有半点疑虑,便不可松懈,亦不可轻信他人,对臣也不能例外。谨慎不是错,谁也不会因此对殿下心生责怪和嫌隙。”
阮青洲望进那人沧桑的眉目,鼻尖被风吹红。
谢存奕朝他点了点头,道:“臣有幸伴殿下多年,最知殿下心性,殿下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但殿下也要切记,性命失而不复得,殿下万不可亲自涉险。”
谢存奕再又躬身下去,行了礼:“就当是为了陛下和南望,还望殿下务必顾全自身安危。”
——
雨打伞檐,落入宫廷长道,三人漫步其中,正往东宫方向行去。
段绪言走在阮青洲的右后侧,一手打伞,半身浸在雨里。
他自当对谢存奕抱有怨恨,但他的本性中最不缺的就是恨意,那点怨愤于他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此时他想的是谢存奕对阮青洲说的那番话。
从话中可以听出,阮青洲已在怀疑内阁,那么今日他到文渊阁是想做什么?
段绪言陷入思索,双眼盯着前方,却还在游移。如今阮青洲对他的信任极不稳固,他理当快些摸清阮青洲的底,包括东宫势力以及阮青洲这人的谋识才略、弱点软肋,甚至是……
一点小痣忽然闪过脑海,浮现眼前。他还记得,那细痣就在喉结旁,吞咽时将随凸起之处伏动,好生挑逗。
指尖蠢动起来,段绪言乱了思绪,却见撑偏的伞檐渐被扶正,他回神看去,阮青洲轻攥伞柄,正替他扶伞,将倾向一侧的伞推正了。
“伞往后打,伤口莫要浸水。”阮青洲轻轻带过一句话,便听身后脚步又快了些。
大氅继而被人蹭得轻摇,阮青洲往旁看去,段绪言已上前同他比肩。
“伞若再往后打,淋的就是殿下了。”说着,段绪言将伞换至右手,伸出左臂轻揽他肩头。
刚入东宫时,他还比阮青洲矮些,如今却已反高那人一寸,他长得太快,也没有要停的趋势,可眼下真就这么将人圈起后,他还觉得个头长得不够。
未防这一举动,阮青洲转眸向另一侧的肩头看去,搂肩的手却已松开,带一点冰凉雨水递至他眼前。
“瞧,殿下肩头都湿了。”段绪言善用那副人畜无害的神情骗人,阮青洲果真没多说话,只继续走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