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宫之日将近,段绪言白日伴在阮青洲身侧寸步不离,夜间便一人静坐书房沉思,却始终心乱如麻,惶惶不可终日。
你救不了他!
一句诅咒似鬼魅阴魂不散,在梦中便是尖利的嘶喊,几下惊醒过后,段绪言锤着欲裂的头,得而复失的惊悸便会油然而生,似连怀抱和挽留都是徒然。
他不能睡。
段绪言不知这样过了几个日夜,白日阮青洲用手背轻蹭他的下颌,肌肤总被新出的胡茬剐得发痒发疼。
阮青洲不说,仅如安抚那般抬袖将他罩起,轻搂进怀。
清苦的药味已成了阮青洲的味道,其中带些似是与生俱来的桃香,总像还在春日里一般,段绪言嗅见便生倦意,他埋头蹭过衣衫,强行醒着神。
阮青洲轻顺着他的背:“甚儿回来了吗?”
段绪言说:“他应许过我的,待他们回了皇城,必然就能回来了。”
未及多日,段绪言眉头便已留了道浅痕,阮青洲伸指替他舒平,忽又忍不住咳喘,拾帕捂了嘴角,避开了身。
腥气很快漫了鼻腔,阮青洲立时下榻,掌心紧将血帕捂起,正想出门却被搂腰紧紧环住。
亲吻缓缓落在额角,段绪言拦腰将他抱起,轻放床榻,用指轻拭面上血点,转头便自面盆边取来净帕沉入水中。
拧帕,擦拭,段绪言极其耐心地替他打理狼藉,神色平静若水,却在四目相对时泄了一丝端倪。
“我去叫周问。”段绪言接来血帕,转身行出房门,几步忽而慢下,将将迈下阶时,膝头却如剧痛那般软了一阵。
他顿足于原地,手中血帕湿冷,血色像被印在掌心。仿佛什么也一并碎裂在了那处,五指再不敢攥紧,只在一阵风吹过后,段绪言再又嗅见那股血腥,无力蜷下身去。
高挺的身躯蜷在风里,热泪无声而落,埋进掌心。
——
段绪言回时已无半点弱态,待周问看诊之后,至榻侧对阮青洲浅浅一笑,便扯来大氅将人拢起。
“去晒太阳。”段绪言替他着袜穿鞋,两人到院中小走几步,停在了水榭上方。
四方竹帘未垂,高挂时视野开阔,远望便能见到中庭一片空地。段绪言自后围抱着他,道:“冬日我就往那处栽种桃树,待明年春日一到,便能见花开满庭了。到时你陪我,好不好?”
阮青洲只回之一笑,左腕刺青正被那人牢牢握在掌心摩挲。段绪言每每带他看向中庭时便会这么说,似想凭着等待花开的这个念想便能让他从这个春日,再续到下个春日,直到往后的无数个春日。
阮青洲重诺,方不敢轻许,可段绪言等不到回应,就会一遍遍地问他。
“好不好?”段绪言又问一遍,被阮青洲踮脚轻轻撞了撞头。
“这里晒不到太阳。”阮青洲假装嗔怪,与他轻笑,便往别处走去,可走得多了又已乏累,没转几圈两人便也回了屋。
汤药恰巧送来,还正泛着热气,阮青洲低头嗅见,蹙眉一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