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赏赐之后,便让贺良卿回去了。
&esp;&esp;贺良卿双手捧着五百两的托盏,自文德殿大门出来,心中却没有多少欢喜。他想的是世事弄人,他于走投无路时舍弃了心中挚爱,却又因这舍弃换来了平步青云。
&esp;&esp;如今他最希望的便是早些找回莳妹来,能同他共享这得来不易的荣华。余生,他宁死也不会再负她!
&esp;&esp;思及往事,眼前渐渐朦胧,贺良卿一手抱着托盏,一手抬袖揩拭眼角。
&esp;&esp;春风微凉,携着一个硬梆梆的声音自背后传来:“贺大人,可是宫里的风沙大,让大人迷了眼?”
&esp;&esp;贺良卿应声驻足,他自是听得出这声音是谁的,赶忙回身躬腰颔首:“殿下,臣……只是感念圣恩,一时难以自持,让殿下见笑了。”
&esp;&esp;段禛促狭一笑,“感念圣恩有何可笑,不过大人从马上摔下来不断腿不断胳膊,单单青了眼窝倒属实稀奇。”
&esp;&esp;说罢,段禛也未多作停留,绕过贺良卿走远了。独留贺良卿双手端着那五百两,杵在翦翦轻风里发愣。
&esp;&esp;……
&esp;&esp;酉时正牌,翰林院散值,赵屏掐着时辰过来问贺良卿:“贺大人,今晚要在哪里做东啊?”说这话时,赵屏有些嘻皮笑脸,可心里却一点也不敷衍,他已想好今晚要狠狠宰一顿了。
&esp;&esp;赵屏是翰林院编修,也是今科的探花,可叹他堂堂探花郎如今却要屈居一个二甲进士之下。谁叫人家大义灭亲典当了自己的娘子呢?
&esp;&esp;他就想不通了,倒霉受苦的明明是贺良卿的夫人,结果贺良卿却成了英雄,这上哪儿说理去?
&esp;&esp;所谓生官发财死老婆,全让姓贺的赶上了,指不定他心里怎么美呢!也就是人家小娘子娘家支不起来,不然早该扒了他贺家的祖坟,把先祖请出来看看贺家忠肝义胆的好儿孙!
&esp;&esp;为自己叫屈也好,为贺夫人打抱不平也罢,总之今晚赵屏决定好好给这姓贺的放放血。
&esp;&esp;贺良卿当初留京候缺了三个月,照理说对东京也不应该陌生,奈何那时一穷二白,好的馆子从没去过,去过的馆子招待不了这些贵人。不过所幸今日官家刚赏了他五百两,也算有底气,便客气道:“在下初来乍到,不如请赵大人帮着定地方吧。”
&esp;&esp;赵屏等的就是这句,当即拍案:“贺大人爽快!那咱们今晚就去兰香馆吧!”
&esp;&esp;话音甫落,几个庶吉士就瞪大了眼睛凑过来,一副馋嘴的猫儿见了鱼的模样:“兰香馆?贺大人大手笔啊!”
&esp;&esp;“贺大人如此体恤我等,今晚我等便要不醉不归了!”
&esp;&esp;……
&esp;&esp;在一众同僚的欣喜赞叹声中,贺良卿渐渐意识到什么,拉着赵屏去一旁,悄悄问:“赵大人,这兰香馆到底是什么地方?”
&esp;&esp;赵屏笑而不答,只拍拍他的肩:“去了就知道了。”
&esp;&esp;就这样,在一群同僚的簇拥下,贺良卿头一次来了兰香馆这样的地方。才刚至门前,便有几个穿着单薄的小娘子笑魇如花地迎了出来,明明贺良卿之前从未见过她们,其中一个小娘子却热络地来挽他的手臂:“大人这么久不来看奴家,奴家都想您了呢~”
&esp;&esp;贺良卿推拒,却是左右夹攻,往哪躲也不是。
&esp;&esp;赵屏暗中窃笑,今晚来了这种地方,明日消息就会在宫里传开,他们自是没关系,可贺良卿这个以典妻之举惹人垂泪的形象可就彻底塌了。虽不至让圣上收回提拔他的旨意,但往后再想凭卖惨高升就难了。
&esp;&esp;几位翰林院的大人被春衫明媚的小娘子们带入了馆内,贺良卿也想好了,既然答应了让旁人选地儿,他此时撂挑子确实不好,不如将就着坐上半盏茶功夫,再以身子不适为由,早些交银子走人。
&esp;&esp;兰香馆由前卑后高的两处楼阁构成,面街的前楼类似瓦子,大厅轩敞,勾栏里有歌舞可看,招待的多是普通客人。穿过抄手游廊的后楼则尽是厢房,可以挑了称心的小娘子单独演奏,以招待贵客为主。
&esp;&esp;今日赵屏既是要让贺良卿出一出血,自是挑了后面的厢房。
&esp;&esp;前后楼阁之间有个小院子,湖石花木景色雅致,一些厌倦前堂喧闹的客人也会带着小娘子在此处幽会,做些众目睽睽下不便做的勾当。
&esp;&esp;就在贺良卿他们从游廊上行过时,不远处的假山洞里传来男子嬉闹的话:“还想跑?我看你今晚还能往哪儿跑~”
&esp;&esp;便是这样一句勾栏场所里寻常至极的狎戏之语,却叫贺良卿躯骨猝然一震,如遭雷殛一般!
&esp;&esp;他循着那声音看去,见洞口先是跑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娘子,接着便追出一个年轻郎君来,两人边跑边嬉闹,先前那话他又反复说了两回,叫驻足在廊上的贺良卿愈发笃定了什么。
&esp;&esp;赵屏他们已走出去十来步远,才突然发现贺良卿掉队了,忙又倒回来催促:“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