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老师问这人谁啊?
韩绮梅说一个朋友。
英语老师说,这样子,还朋友?
车厢是谢惠敏的舞台,她浓艳如火,没有追光灯,一样张扬到炫目。
她一会让高行军给她剥桔子吃,一会缠着高行军去餐车看看有没有好吃的,一会说窗外的阳光太刺眼,尖叫着要高行军将窗帘拉严实,一会又说车内太闷空气太脏,要高行军把车窗打开。看得出来,高行军对她有多么的百依百顺,她又是多么多么的幸福。谢惠敏小妖魔般地变换着她的笑脸,跟她的亲密爱人谈工资,谈陪同银行行长下去大吃大喝,谈满桌香酒佳肴,直谈得眉飞色舞。韩绮梅注意到谢惠敏用五个手指表示数字时特别敏捷灵活。韩绮梅相信了她的话,她实在,讲实利,尤其是她热爱奢华,她这样的人,是不会陪着田君未去凌波中学喝西北风的。
鸿鹄市火车站,下车,一阵好挤。
韩绮梅跟同伴说要到鸿鹄的亲戚家看看,让同伴先走,自己呆在车站出口。从上午11点到下午3点,出口处旅客一拨一拨地过,就是不见他。她困倦了,朦胧睡了,在出口处粗糙的小石凳上蜷作小小一团。那天的车站寂静无声。长长的列车从遥远的地方飘到眼前,放下一群人,载上一群人,飘向烟尘满目的去处。又见列车在山岭间寂静无声的盘旋。响亮的阳光,壮阔坚硬的山峰,汹涌澎湃的金黄色的油菜花,谦卑而又虔诚地偎依在山坳的褐色小村庄,一个接一个。她渴望一个身影出现,而列车就这样寂静无声地盘旋,没完没了。这影象之外是密匝匝的芜杂的阔叶树,燃烧绿色的火焰,摇曳着覆盖一切,又伸长了火舌,诡秘地朝她笑,叫喊着往她怀里钻。她在焦灼中惊醒。又一班列车到,她去了站台。人流里浮现没精打采的君未。她急急地离开,先他一步回了嘉名县。
回嘉名的第一件事,是回采薇园向母亲汇报去岩霞的情况。韩绮梅跨进门撞上母亲一记耳光,原因是她比去岩霞前所说的回家时间晚了近三个小时。晚餐时一顿训斥。原因是对延迟回家的三个小时交代不出原因。母亲的雷霆万钧暴风骤雨都是在她内心之外的。她心里尽是回环的惋叹,意念如百卉盛开,又仓促枯萎。勃发与凋零,散乱匆忙到混淆四季。近五个小时的独自等待,是为与一个人的重逢,等到那人出现,又无绪离开。
母亲的愤怒是云卷星月,波涛涌流,瓷瓶落地的,终有一句两句又古典又暴烈的话入了耳。入了耳,她的反应也是木木然,打也好骂也好,她经过了千锤百炼。时间久了,母亲的鞭笞就有了渣滓洞锁链和烙铁的影子,不把它当回事也就不是一回事。这时候,她觉得自己真应该算个党员,她的视死如归已是炉火纯青,经得起任何考验。这样想着又觉得太对不起母亲。她容不得任何人诋毁母亲,包括她自己。只是母亲大可不必如此,她已遵了母亲的意愿,选择了李强国,一些小事,又何以不能原谅呢。
从岩霞回来的那个晚上,田君未开始热心演绎另一首歌:
这世上,终究有些
美丽的心情
美丽的故事
不为人知晓
也许在一个寂寥的日暮
伴斜阳而来
微光里有飞鸟掠过的影子
窗外有淡淡的云,淡淡的风
也许缘自一双
向往远方的眼睛
这眼里有年少时的背影
有盛夏宁静的山峦
没有雾气的湖
和浓荫下不解愁的
睡眠
这世上毕竟有些
美丽的愿望
不为人知晓
不能实现
她轻悄悄地来
如风,如梦
有如草芥自生自灭
她让我感动
彻夜难眠
这世上
许是只能自己明白自己
许多事只能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