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过去拍了对方肩旁一下,说:“老李啊!面条钱俺给你付了啊!”
那人抬头扫帚眉一扬,看了庄老板半天,说:“俺不认识你啊!”
但他抬头眼睛里一瞬间的躲闪和飘忽,让庄老板捕捉到了;又听是本地口音,放心些,但心还是提溜着:虽然不是141的人,但自己应该是被盯上了,难道是荣耀轩逃回来时,有尾巴?还是荣家的人来盯梢?在槐树庙盗了金条,又要砸死自己的是这个人吗?西城门救王家的是这个人吗?他暗暗思量:需要把这个人或者是几个人都挖出来,再做处理。
他来不及多想,陪笑说:“看着面熟,认错人了。俺是庄记杂货铺的掌柜,以后又多个熟人。”
“谁和你熟人!”中年把面条扒到嘴里,付了铜板,一甩胳膊去了。
庄老板阴冷地眯缝着眼看那人背影消失在街角。
被着手踱到郊外,又有鬼鬼祟祟的人远远随着。田野空旷,灰蒙蒙的,远处歪斜寥落的村庄,麦苗瘦弱,给大地铺了一层悲哀的灰绿色。
折回城,进了窄庙巷,来到一矮屋前,一小孩撅着屁股,在玩灰土。
他蹲下身子,叫:“根子,爹来了!”
根子把小脏手放在嘴里咬着,看他一看,低下头,瘪瘪嘴似要哭出来,一转身跑进屋,叫:“娘,娘,爹来了!”
庄老板站在门外,女人一身深蓝大襟棉袄,背对门坐揽着根子,低着头。从小窗投在桌上一框暗淡的光,上面的木鱼可以看清鳞片。
默然无语。
庄老板掏出两快光洋,弯腰放在门口的小凳上,说:“你别再嫁,等年后俺来找你说话。”
又说:“快逢会了,到时俺来接根子玩两天再回来。”
女人听了这个抛弃了自己并带给自己无尽羞辱的男人的话后,不禁眼圈一红,她还是那样坐着,没有应下也没有回绝。
窄庙山门洞开,斋房内有炊烟冒出,庄老板信步进去,只有一个耳聋老僧在做饭。老僧听不到,眼却不花,看庄老板穿戴,忙放下手里的木柴前来奉承,请到方丈内喝了一杯茶。庄老板见室内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几把座椅,床头破大柜,敞开柜门,里面都是些破衣烂衫和几床棉被,柜上、柜外角七七八八堆摞起很多经书,许久不动,落了一层浮灰。
庄老板捡出几本,拂去灰尘,对老和尚手比划着说:“以后俺要皈依佛门,研读经书,还要多来给方丈请教,请方丈不要烦。”
老和尚领会了意思,大喜,又领庄老板观览了寺院。庄老板见放生池年久崩坏,存不住水,底上都是衰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往功德箱里投下几枚铜板便去了。
庄老板回到庄记杂货铺,被等的不耐烦的牛三妮一顿臭骂,骂完,又掩面而泣,说自己命苦。庄老板也不搭腔,吃了点冷饭,关了店门。晚间和衣在床上睡了。
夜深,起风了,吹的呜呜咽咽的,刮的光树杈子磕碰的“嘎嘎”乱响。二姨太太身体朝被窝里缩了缩,抱紧陈团长。
他翻过去身,说:“还不睡啊!”
“我听到外面有动静,有人哭。”
陈团长静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睡意一下子消失殆尽,是有女人在嘤嘤的哭,他觉察出来太太滚烫的身体在抖索,抱的更紧。
二姨太太说:“真有鬼啊!”
陈团长又听了听,披衣要起来,二姨太太死拽住不丢。
陈团长一把推开她,说:“我从来不怕鬼,到要看看是什么怪物。”
衣服穿好,子弹上膛,从后窗轻轻翻了出去。二姨太太被子裹头,在床角缩成一团。
从院外伸进来槐树支杆影影绰绰的。寻声,陈团长紧贴后墙来到北屋窗下,稍停,探头往里瞧,黑糊隆冬的,什么也瞧不见。夜猫子一声叫,哭声不见了。他也惊到了,出了一身冷汗,靠墙不动。突然,风把一扇门吹开,紧一声又重重的合上。听声音是北屋的门,陈团长的寒毛竖起,不敢动。半天,又一声夜猫子撕心裂肺的叫声。逆风刮的南屋门扇开合,“咣当”乱响。
老奎头在小屋里一连声地叫:“怎么了?门怎么没关好?”
接着,庄老板阁楼上的灯亮了。
老奎头提马灯,拿着桃枝,出了小屋,见南屋北屋的门都在敞开着,不敢进去,叫了几声陈团长,没回音。
他跳着脚,大喊大叫:“庄老板,庄老板,出事了!”
许久,庄老板磨磨蹭蹭的下阁楼来到院子里,盯着老奎头手里的桃枝,惶惶地说:“老奎,你乱叫唤啥呢?三更半夜的。吓得的人不行。”
“哎吆的娘唉,你咋才出来?没有听到北屋女人哭吗?闹鬼哩!陈团长一家人也没声了!”
庄老板的眼都直了,呆呆的问:“你也听到了?”
老奎头跺着脚说:“哎呀,听到了,听到了啊!一起去陈团长屋里看看吧!咋没声啊?”
老奎头提马灯往南屋里一照,家具全现,静寂无声,探头又叫了两声,无人应。庄老板吓的转身要跑,被老奎头一把抓住。两人壮着胆进屋,一扯被子,见二姨太太死在床上。两人唬的不轻,相互对眼片刻,急转身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