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有牛奶杯阻挡视线,他看不见她在写什么,然而从边角来判断,的确是通用语没错。塞拉菲娜。多拉蒂又多看了几行字,略略整理思绪之后,便开始为他翻译。“雷鸣兽,别名雷霆之怒,象征贪婪,群居动物,但时有内讧……”
和他一样,塞拉菲娜在没睡够的情况下声音会变得暗哑几分,语调里也沾上暧昧不清的下转调。是很适合于人耳边低语的声线。
说到这里,她扬扬下巴,示意极夜为她翻到下一页。路迦注意到她写字的另一只手未曾停下,而且已写满了半张纸──当然,这也能归咎于字体大小的问题,但书中一页的要点,尚且不需要花费那么多笔墨来摘录。
她在写的,与魔兽大全没有丝毫关系。
果不其然,在再翻一页的空隙之中,塞拉菲娜单手把羊皮纸折起,将它反转递给路迦。诺堤。少年瞥了一眼满脸平淡的女孩,接过来低头看看,终于明白了她隐晦地向他传讯的原因。
当晚他们发现血里有异后不久,便收到了桑吉雅。多拉蒂动手的消息,后者几乎是踏着前者的脚步而至,中间连一点点放松下来的空档也没有。在有新发现之后,塞拉菲娜的确说过半句“我可以”,至于她可以做些什么,却被血鸦所发出的声响所打断。
之后两个人各有各的考量,心不在焉之下,自然也把这未说出口的半句话置诸脑后……原来她是说自己能提供协助。
在培斯洛已知的魔兽之中,雷鸣兽并不是唯一一个发生异变的物种,路迦可以肯定除却眼前这一头之外,大陆上再找不到第二头能用电击的风行豹。
塞拉菲娜。多拉蒂会与极夜订下契约,有一部份的原因也是想将她攥在身边──面对不能杀又不能放的一头魔兽,她所能作出的选择,其实也就只剩下这个而已。
有雷鸣兽为第一道线索,接下来自然便要证实猜想。
血液里有异的并不止巨狼,还有极夜自己。他们手里的样本仅是个例,在他们从她体内抽出一管血来研究之后,假说才有可能成立,否则他们只可以等下一头被动过手脚的魔兽出现在眼前。天知道他们得等多久。
金发的女孩尚不能确定极夜有否参与于这场风暴之中。若果没有,那么她为什么会被挑上成为目标?若果有的话,她又牵涉到何等程度?
一切都还没有答案。
路迦不动声色,瞄了眼舔着指尖酱汁的极夜。“若她愿意。”
女孩也点了点头,“若她愿意。”
第26章 一杯麦酒
“里面提及的资料便是这么多了。”
塞拉菲娜把书合上。临近正午,外面的阳光变得更盛,反射着雪光,竟让人觉得刺目。坐在她对面的好学生路迦少爷点下最后一个句号,下一秒钟却又蘸上墨水,开始修改起笔记的用词。
标准的学者作派。女孩捧着杯子,把半张脸都藏在后面,随意扫过,纸上密密麻麻的变音符号看得她眼花。培斯洛里再没有一个地方比彻尔特曼更注重学术研究,现有的论文或者文献多半出自血族学者之手,从一开始就以他们的语言起草的话,的确会省下不少麻烦。“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很有用。谢谢。”路迦低头回应。羽毛笔尖逐行划过字句,有几缕卷发触及他颊边,黑衬着白,对比益发分明。这让他看起来有几分文弱,但她还记得这个人将巨狼开膛时的表情。
实在难以想像。他到底有多少次类似的经验?
“我的荣幸。”塞拉菲娜客套了一句,然后又拍拍身边的极夜,示意她们是时候动身。“那么我们先失陪了。老规矩,黄昏之前便会回来,但若果赶不上晚餐的话,你们就先吃吧。”
永昼挑眉,“妳不是把弓箭还回去了?”
“那又如何?”金发女孩抖了抖披风,“我并不以此为武器。”
“我是怕妳下手太重,把肉烤焦了影响口感。”
“哦,控火者如是说。真是个绝佳的忠告。”她淡淡反驳道,在没有点明是谁、也没有看向对方的前提之下把话锋转到路迦身上,“我们起码会在这里多待三周,没有必要急着找到答案。稍作休息也无妨。”
划过纸张纹路的笔尖一顿。
塞拉菲娜咳了一声,像是要澄清动机般补充了一句:“此地严寒,若果生病的话,对谁来说都是个麻烦。我可不想隔两天便出去打猎换物资。”
永昼伸出食指,拨了拨杯中的麦酒,把视线放到玻璃窗外。足有指节厚的浮沫被破开了一个小洞,露出了底下金黄色的酒液,然而过了片刻又恢复原状。
不知道由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又下起了小雪来。马廐就在酒馆旁边,那两个人离他们并不算远,永昼甚至能读出她们的唇语,两个人正讨论不把对方的玩偶或者尾巴──连同整个人──踹下床的可能性。塞拉菲娜。多拉蒂站在两匹马中间,正为稍矮些的一匹配上鞍座,娇小的君王则是拉过缰绳,强迫马匹与她对视。
她若有多拉蒂的身高,看起来就不会像赌气,而会是一场无声的征服。
就像是永昼骑马的时候,马匹会恐惧他一般,极夜也不受比她弱小的生灵欢迎──没有一种动物会逆反本能,与食物链里更高位的猎手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