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崔述点头。
&esp;&esp;丹巴一声长笑,双臂张开,直如大鹏展翅,往江面滚滚长波直扑而去,堪堪落水之际,足尖一点,轻飘飘腾身而起,三四个借力,已落在乌沉沉江岸之上,远远向他二人招手。
&esp;&esp;舒念赞一声,“大头陀好俊的轻功。”想了想,“淮乱时这些人与八山二岛势同水火,手上人命沾了不少,你这是自寻麻烦。”
&esp;&esp;“我自己都是八山二岛一枚弃卒,还怕麻烦?”崔述一哂,将她拉入怀中,披风裹了,“江风大。”一眼望去,漫江泼墨,不见前途,“那日与凉来寻我,坦承他与雪茹私情,他不怕以自己一身殉了姑余清名,唯独雪茹母子无依靠。我受与凉庇护数年,一朝托孤,不能不尽绵力——只能受了平辽王举荐美意。”
&esp;&esp;舒念被他裹得严实,动弹不得,只能伏在他胸口,“你是说……这些年平辽王一直力邀你入主九鹤府?”
&esp;&esp;“嗯。”
&esp;&esp;“你是如何答他?”
&esp;&esp;“不需如何。”崔述沉默一时,“我那几年……不能见生人,与凉都替我回了。”
&esp;&esp;他说“不能见”,而不是“不见”,舒念心中一恸,转移话题道,“甘门主那么早便打算托孤……若你不接府卿,又如何?”
&esp;&esp;崔述越发将她拢得紧些,忽尔笑一声,“姑余一门收留我,便是为了这一日,我若置之不理,岂非狼心狗肺?”
&esp;&esp;“阿述!”
&esp;&esp;姑余一门在崔述身上有所图,舒念的确早有猜测,但她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仿佛自己是世上个弃儿,与谁都不亲近,看谁都充满敌意。
&esp;&esp;舒念渐觉不安,握住他一根手指,慢慢摩挲,“甘仙子那样待你,叫她听见,该多伤心?”
&esp;&esp;“书泠。”崔述念一声,忽又懊悔,“我方才都在说些什么?”
&esp;&esp;舒念从未有一时如此刻通透——崔述一生为苏循利用,一朝得姑余一门庇护,心中一半依恋,一半怀疑,时时天人交战。
&esp;&esp;甘与凉已死,不论他当日出于何等用意,如今只能作好意,断不能叫崔述以为甘与凉利用于他。否则,看上去风光无限的九鹤府卿,武林吴侯,终此一生都无法摆脱自我否认的困境——
&esp;&esp;“你从郊狱出来时什么模样?一身毒伤,一无所有,甘门主图你什么?阿述,你即便是疑我,亦不能对甘门主兄妹生疑。庇护甘氏传人,咱们义不容辞。”
&esp;&esp;“嗯。”崔述神色稍霁,心底阴郁一团,被她一番软语挤压,终于消停——三番几次全因她在,若一日没有舒念,他会怎样?
&esp;&esp;他只想一下便觉惊恐,将她五指紧扣,“念念,我不能……”
&esp;&esp;“什么?”
&esp;&esp;不能没有你。
&esp;&esp;崔述喉间一哽,却不敢说出口,把她吓走了,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esp;&esp;“没什么,咱们回去吧。”
&esp;&esp;二人回了舱里,舒念难免抱怨,“说好炒瓜子,胡闹一回,现在没的吃。”
&esp;&esp;崔述往阁子上摸索一回,递一个包袱给她,“这是什么?”
&esp;&esp;舒念疑惑打开,竟是自己挑拣妥当的葵花籽儿,并各式香料。一时大喜,打发崔述升一只炭炉,架在火上炒料,稍一翻腾便焦香扑鼻。
&esp;&esp;崔述蹲着打扇,“绿茶还是薄荷?”
&esp;&esp;“都不是。”舒念一笑,挑一枚递给他,“尝尝?”
&esp;&esp;崔述本不吃这些,架不住她笑意盈盈,“有一点苦,却很好吃,是什么?”
&esp;&esp;舒念哈哈大笑,“小吴侯怕苦怕到魔怔,居然能赞一声好吃,工夫没白费。”
&esp;&esp;崔述尚不及言语,目光一闪,“留在舱里,不许出来。”手腕一翻,三棱血刺出手,匆匆出舱。
&esp;&esp;舒念一惊,疾步跟出,便见崔述立在船头,俯身查看水下,忽一时冷笑,三棱血刺咬在齿间,紧一紧腰间玉带,扯下披风,掷在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