蝮蛇看了优希一眼,又接着练起腹肌来。
美洲貘出院了。床是空的,布娃娃也都不在了。除了美洲貘以外,还有几个出院的,同时又有几个新患儿住了进来。ocr校对欧阳杼
医生也换了。土桥走了,代替他的是一个20多岁、小个子、大肚子、呆头呆脑的新医生。大概是他对病房里的气氛还没有感知的缘故,或者说刚参加工作热情还很高的缘故吧,一见到优希,就攥起拳头鼓励她说:&ldo;好好治疗,要坚强,不要自己输给自己!&rdo;
医生没有把优希重新介绍给大家,优希呢,也觉得自己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八号病房楼。
外科病房宁静,有安定感,但优希无法融入那种环境。那种健康的氛围,反而使优希觉得人们不怀好意,就连外科病房的护士们&ldo;快点儿治好!治好了好回家!&rdo;的积极呼声,优希听起来都觉得难受。
八号病房楼常常有断断续续的尖叫和意思含混的呼喊,甚至有的乱跑,有的把自己反锁在厕所里,也发生过暴力行为。可以说既不宁静,也不安定。
不过如果在这里住惯了,就会知道,尖叫也好,呼喊也好乱闹也好,一定是有各自的理由的。比如说,自己的位置被别人占了,自己的言行被别人忽视了,自己的安全受到了威胁等等。所谓的暴力行为,大半也是自己撞墙啦,用勺子柄刺伤自己的手腕等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而较少伤害别人。优希觉得,她以前上的学校比这里欺负别人的现象多得多。
当然,这里的孩子大多数是以自我为中心,过于看重自己。但如果自己的存在得到了对方的承认,自己也会承认对方的存在,而且可以宽容到不论对方做了什么都能原谅的程度。
病房里的老医生老护士都熟知这一点,所以他们不像新来的医生或护士那样,说那些没用的鼓励的话。
优希觉得,八号病房楼还说得过去,在这里住院至少比在外边心情好得多。回到八号病房楼的第二天,优希就到养护学校分校上课去了。课间休息时,回病房的路上,长颈鹿和刺猬关心地问了优希好几次:&ldo;不要紧了吧?还疼吗?&rdo;可是,优希连头都没有点一下。
心中的迷雾还没有消散,听到的语言也好,看到的情景也好,统统被迷雾所吞没,没有感觉,没有意识,甚至没有任何不快,只是机械地按照护士的指示去做,该吃饭了吃饭,该洗澡了洗澡,该睡觉了睡觉。
食堂里的黑板上,每天用大字写着当天的日期。好像刚刚看到9月1号,转眼又变成9月4号了。觉得下一天应该是9月5号,早饭时抬头一看,已经是7号了。
8号是星期六,很多患儿都回家过周末去了。优希这次没有被批准临时出院,一个人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消磨时间。午饭后不久,护士来叫她:&ldo;你家里人看你来了。&rdo;看到优希躺着不动,护士又大声叫道,&ldo;没听见吗?你家里人看你来了,快下来!&rdo;
在护士的催促之下,优希总算磨磨蹭蹭地来到食堂。食堂里已经有两家人了,在最里边靠窗户的桌子旁边,站起来一个人。
是母亲志穗。没有父亲雄作的影子,只有志穗一个人。志穗平时总是穿一身潇洒的套装,而今天却穿了一身很普通的衣服,白上衣,肥大的茶色裙子,鞋是便宜货,也没化妆,就像一个到附近的菜市场去买菜的主妇。优希差点儿认不出她了。
志穗淡淡一笑:&ldo;身上的伤还疼吗?脸色倒是不错。&rdo;说着把身边的椅子拉了出来。
优希木然地按照母亲的吩咐坐下,呆呆地一言不发。志穗也坐下来,眼睛看着窗外:&ldo;总觉得这天气有点儿奇怪,雨下不来,风却没完没了地刮……渡轮摇摆得厉害,说是台风正在靠近,看来真的要来了。&rdo;志穗为了打破窘态,故意用轻松的声音说。
的确,大中午的,外边却灰蒙蒙的。因为开着空调,食堂的窗户关得很严,即便这样也能听到外边树叶哗哗的响声。
&ldo;今天是我一个人来的。&rdo;志穗转过脸来对优希说。
优希闻到的不是香水味儿,而是母亲身体特有的香味儿。
&ldo;你爸爸出差去大阪了。本来我今天是来不了的,可是心里有话,无论如何想跟优希谈谈……所以就把聪志放在你姥姥家,一个人来了。出来得急,连衣服都没换……&rdo;志穗拉了一下上衣的下摆,抚弄着膝上的手包说,&ldo;从港口到医院,我是坐出租车过来的。这种天气,晚班渡轮也许不开了,我马上就得回去……&rdo;志穗说话时一直低着头,没看优希的眼睛。
精神恍惚的优希见到母亲以后一直在想母亲为什么一个人来了。既讲究穿戴打扮又注意节俭的母亲,顾不上换衣服,顾不上化妆,花那么多车钱一个人过来,一定有什么目的吧。
志穗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也许是因为口干吧,她用舌头湿润了一下嘴唇:&ldo;今天我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到这里来的。就这样下去,我觉得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所以……我想把一切都弄清楚。&rdo;
志穗抬起头来看着优希,优希也看着志穗。
志穗又说:&ldo;妈妈想让优希把真话都说出来……妈妈想听你说……你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妈妈吗?妈妈会耐心地听你说的……&rdo;